周周自然说不出这些感受,她选择这篇课文的原因也并不是很明确。她甚至根本不知道“欣赏”的含义,但是,她觉得她和林杨,是互相欣赏互相了解的。
曾经和奔奔“相依为命”,像两只啄着小米的幼鸟,但是现在好像遇到了另一只幼鸟,并且发现,原来她不光可以吃小米,也可以吃虫子。
其实,尽管和林杨认识了近两个月,在余周周心里,林杨始终还只是个“熟人”而已,一个有爸爸妈妈的宠爱、老师的器重、无比幸福的熟人甲,站在舞台灯光下,领着大家宣誓的出众的熟人甲。
奔奔是奔奔,是不可取代的亲人,是可以随口对他说出“我没有爸爸”“他和妈妈吵架的时候扔东西差点儿砸到我的头”这样的亲人。
而熟人……自然只是熟人,即使她每天听他在耳边讲笑话,怪叫,被他揪住马尾辫,和他斗嘴……余周周心里面想的事情,也从来不会告诉他。
比如,李晓智也是熟人。
但是就在这一刻,余周周觉得自己距离林杨很近,好像整个学校几百名一年级小学生里面,只有他们距离最近。奔奔了解余周周,是因为她愿意告诉他一切。而林杨和余周周了解彼此,却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
大队辅导员并没有当场决定什么。余周周回到班级。两节课之后,于老师找到她,说她被选上了。初赛在一周后的星期三,内容是抗日英雄的五分钟小故事。故事内容让家长写底稿,然后给大队辅导员修改。
放学路上再见到林杨的时候,她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可是林杨好像丝毫没有因为落选而沮丧,反而兴致勃勃地帮她参谋应该讲述哪个英雄人物的故事。
“所以,你知道赵一曼是谁吗?”“……不知道。”余周周摇头。“故事必须你自己写吗?”
“当然不是,是要家长写的。不过,我妈妈肯定没有时间给我写。”“那让你爸爸写呗。”下午刚刚在余周周心里形成的平整如新的“知己”牌小镜面上产生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好像再怎么欣赏,有些事情,还是不能放在林杨浑身散发的正午阳光下曝晒。余周周仰头,假装是被风吹迷了眼睛,揉了揉,才想到回答的办法。“连外婆最近都忙着老年大学的事情,肯定没有时间。”“连”外婆“都”,她已经学会了小小的语言游戏,不想撒谎,那就巧妙地绕开。林杨沉默了,过了几秒钟,突然又笑起来:“对了,让我妈想办法。她在省政府政策研究室,手底下有好多会写文章的人,他们肯定能写好英雄故事!你等着吧,我回家求我妈妈!”
“真的可以吗?”“五分钟是吧?我知道了,放心,肯定没问题!”余周周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来,她轻轻地松了口气,然后笑得很甜,认真地说:“林杨,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晚上,林杨晃着妈妈的胳膊把事情颠三倒四地叙述完,林杨妈妈看到自家儿子泼皮无赖的样子,无奈地点了点头。
手底下有好几个大学生,查点儿资料写个小学生能讲出来的五分钟抗日英雄小故事,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林杨欢呼雀跃地跑到客厅里看电视,林杨妈妈叹了口气,对着假装坐在桌前看晚报实际上却在偷笑的丈夫说:“你儿子,现在就知道支使我帮他讨好女生了。真是谁的儿子像谁,这种事不学就会!”
林杨爸爸放下报纸,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妻子,笑得很温暖。“最好能像我一样有福气,娶个好老婆。”林杨妈妈再次叹气,果然,有其子必有其父。林杨坐在客厅里津津有味地看着《三眼神童》中写乐小朋友的故事。其实今天,大队辅导员先找到了林杨,告诉他,入选的是他。本来这个机会属于小燕子,可是小燕子省台活动很忙,婉拒了。七班的于老师不希望这个机会落到别的班头上,所以又推荐了余周周。大队辅导员自然希望找到一个既有背景但又不草包丢脸的人选——没有人比林杨更合适了。
可是林杨告诉李老师:“我不想参加,反正我不想参加。”好像笃定只要自己退出,机会就是余周周的。林杨小朋友何其天真。如果大队辅导员一心要找一个有权势的家庭的孩子,即使林杨任性退出,那么那个人可能是凌翔茜,可能是很多人,但是绝对不会是余周周。幸好大队辅导员懒得再折腾,就选择了课文读得很自然的余周周。
幸好。
否则就是一场“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他的一切都这么完美这么幸福,连偶尔一次天真的成全,都能侥幸成功。林杨浑然不觉,只是坐在沙发上,跟着动画片,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