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课了吧?我一下班赶回来就看见你在家。”
“嘿嘿,”余周周坚决执行转移话题战术,“让齐叔叔陪我去买电脑好不好?”
妈妈叹口气,将淋浴喷头关上,哗哗的水声戛然而止。
“周周,你真的喜欢他吗?”
余周周抬眼,还没有卸妆的妈妈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她的脸上仍然平滑无瑕,只有周周知道面具下面浮肿的眼袋和眼角的细纹。在她像个女超人一样踩着十厘米高跟鞋穿梭在家和办公室之间的时候,余周周能做的只是不增加负担——所以,她迫切地希望等到一个能够真正为妈妈减轻负担的人。
谁都可以,只要他有挺直的脊梁、厚实的胸膛和温暖的笑容。
她知道妈妈不希望看到自己为了某种原因而假装迎合与大度,好像对妈妈再婚毫不介意的样子——然而她的确并不在意,甚至是非常非常期待。
“我喜欢他,只要你喜欢的人,我都喜欢。”余周周郑重地说。
妈妈怔住了,抬起手拨开余周周细碎的刘海儿,手指上的热水珠滚落下来,滴在余周周细密的睫毛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周周,你不必……”
“我是有条件的,”余周周笑嘻嘻地打断妈妈伤感的情绪,“以后我找男朋友的时候,你也一定要抱着这种心态。”
上一秒钟还在抚摸脸颊的手转了个方向狠狠地掐了一把,余周周夸张地大叫一声后撤一步,妈妈笑着骂她:“死丫头,是不是有目标了啊?在我这儿打预防针?”
余周周干笑着摇头:“佛云,不可说,不可说。”
有句话的确不可说。来之不易的幸福,不敢说出来,怕被嫉妒的神仙再次夺走。
“妈妈,你要幸福。”
余周周笑嘻嘻的心里滑过一滴温热的泪。
特等奖第三名。
物理老师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全班都沸腾了。余周周第一个想到的却是,沈屾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高兴一点儿?
那次公开课过去之后的第一次周六补课,余周周和沈屾仍然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几乎没有对话,如果有,也只是“借光,我出去”和“好”。然而对于余周周来说,沈屾已经不再神秘,也不再冷漠。这个女孩子心底翻腾的热切的梦想和余周周是一样的,也是十三中同学不愿意也不敢讲出来的那个名字。
虽然公开课的奖项只是一个集体奖项,然而余周周真心地希望这个成绩能让沈屾心里好过一点儿——某种程度上,它能够说明,十三中也不是那么差劲的学校,他们和师大附中的学生也并没有那么大的差距。
当然,只是某种程度的证明。包括温淼在内,所有人都在观摩师大附中英语课的时候深切体会到了差距,并不仅仅是成绩上的差距。那种自信大气的姿态,不单单是成绩带来的。
公开课之后,温淼也莫名地沉寂了一阵。
他看余周周的眼神总是怪怪的。余周周像往常一样回头跟他斗嘴,得到的总是百无聊赖的回应,久而久之,她也自觉地收敛了在这个人面前嬉皮笑脸的行为。
平安夜早晨的那个舞台带来的心理冲击,并不是那么容易度过的。
唯一没有变的只有辛美香和马远奔。
每当马远奔开始在自习课上制造稀奇古怪的噪声时,余周周总会狠狠地掐他,得到的是一句连哭带笑的“死三八”。同样让余周周心有余悸的就是马远奔的头皮屑,在灿烂的阳光下几乎能闪闪发光,可这是她所不能挑剔的,因为说出来会伤人。有时候心情好,余周周也会给他唱粤语版的“恭喜你,你家发大水”,每每此时,马远奔总会笑得像母鸡要下蛋。当然,尽管每次发下来的卷子都会被他码得板板正正,健忘的余周周仍然会时不时把魔爪伸向他的书桌寻找空白卷子或者演算纸。课堂小测的时候,他会趴在桌子上,专门替她检查些简单的计算题。她安心地做后面的大题,他就按照步骤查看每一步的小数点。如果做的是语文卷子,他还会翻开书,指着余周周的古文填空说:“这个字写错了。”
偶尔,余周周也会在徐志强等人要求他跑腿的时候,轻声对他说:“难道不可以硬气一次,对他们说‘不去’?”
每每这时,马远奔都会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余周周。
“他们是我兄弟。”他郑重其事。
他们只是在耍你。然而余周周把这句话埋在心底,有些事情戳破了只能让对方更难过。
也许在马远奔乐颠颠地跑下楼去买零食或者香烟的时候,心里满溢的就是那种被需要的快乐,她没有权利夺走这种快乐,哪怕它只是一种错觉。
马远奔也常常会问余周周,为什么张敏总是骂他和辛美香,却从来不追究徐志强他们的不及格,大家不是都在拖班级的平均分吗?
余周周耸耸肩:“因为你不是无药可救。”
她相信,即使张敏再稀里糊涂,也一定能看得清楚,马远奔有一颗善良朴实的少年心。
只是辛美香脸上的瘀青让余周周很担心。现在所有的课程里面只要从第一排往后“开火车”,老师和同学都会默认一般地绕开她。有一次,坐在最后一排的她刚站起来,另一组第一排的女生已经起身开动了新的一列“火车”。辛美香站在原地,沉默地待了一分钟,然后悄无声息地坐下了。
此后,她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至于脸上的瘀青,不必问就知道,是她妈妈的杰作。
“陈桉,有时候我想,其实对于辛美香来说,是不是没有被生出来比较幸福呢?”
余周周正伏在桌子上写日记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尖叫声和咒骂声。
“我他妈让你把书包交出来,你妈× 耳朵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