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雪镜却只闭眼靠在花风妍怀里,脸色苍白得可怕,仿佛全身被抽走了气力。再次缓慢睁开眼时,那双清澈的眼睛已通红一片,湿漉漉的睫毛下双眸弥漫着雾气。
“谢狐夫人如实相告……”沙哑的嗓音从轻薄泛白的唇间道出,却是沁凉入骨,苦涩入喉,“不必了。”
“镜……”花风妍看着他苍白着脸挣脱开她的怀抱、缓慢起了身,迟疑着想伸手扶他,却被他避开了。
雪白双翼缓慢舒展开,羽翼无暇,丰满洁白如云雾雪絮所织,带起柔和的风,掀起了少年浅金色的长发。
他无声息迎风而起,雪白纤长的羽翼如梦境中的光影,编造出迷幻的美景,转瞬已没入云海天穹。
花风妍立在原地,恶狠狠瞪了远处的黎酒一眼,双翼一展急急追了上去。
瀑布四周伫立的天使卫兵亦是紧随而去,须臾间无数雪白的影子穿梭而上直入天穹,像一场逆流的潇潇白雪。
黎酒立在瀑布巨岩上,良久呆望着天穹中飘浮的云层出神,眼前来来回回闪过少年倒下时眼里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绝望……
“看什么!”感受到一道视线,她回过神,回头瞪向瀑布内部偷偷摸摸朝这边瞅的几个狐家姐弟,“还不赶快写信给小翎送去!”
希望……还来得及挽回吧。
“我小时候其实……跟现在很不一样。”
下小雨的天气,清凉舒适很适合听故事。
千翎端着杯热腾腾的泡泡奶,一边喝一边吐泡泡,那香醇的牛奶色泡泡顺着窗户飘出去,在淅淅沥沥的雨帘中顽强前行着,有的飘过了森林的树梢尖,有的就此“噗噗”消融在些尖锐的小枝梢,湿润水汽中平添了香醇的味道。
珑牙盘着腿坐在她旁边,也抱着杯泡泡奶,热气袅袅中朦胧了视野。
“我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死了,父亲从此一蹶不振。从有记忆开始,我每天在满屋的酒瓶酒气中过活,直到有一次父亲喝醉后在街上跟人打架,意外触发了血脉中嗜血的本能……”
“他变成了血囚,杀了人,还想杀了我。”
千翎看着她镀着雨雾微光的侧脸,那样平静回忆的样子,仿佛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
“突发变异的血囚杀伤力极强,没人能制服他,因此所有人都逃开了。而我不能。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我不能看着他杀人,也不能丢下他——即便他想要杀了我。”
珑牙望着窗外雨帘,杯中泡泡奶冒着袅袅热气,她脸上的笑容浸没在香醇的气泡中。
“那时候,是澜风大人救了我。”
光阴荏苒,岁月流逝,昔日孩童渐成少女。
可她从未忘记过,曾经黑暗的岁月里,有一个人像曙光一般降临。
那一天神木下的城镇灯火飘摇,满街满城尖叫逃窜的人。发狂嗜血的血囚发出尖锐咆哮,淋漓鲜血洒了一地,也泼溅了小女孩一身。
伴随着轰然倒塌的身躯的,是那如神明出现的少年。
他披着灰色的狐裘,立在城镇飘摇的灯火下。风掀动着暗紫色的短发,漆黑的长袍迎风而起,袍身蔓延的曼陀罗华恍如冰雪勾勒。
那时候,鲜血泼溅的城镇街道上,高贵的少年居高临下俯视着狼狈的小女孩。
他说,你傻么?
也是那一天,小女孩脸上沾着污垢身上染了血,却鬼使神差伸出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抓住了少年的衣角。
从此任凭耗竭一生的气力,也再松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