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仍是闭着眼,手不颤,呼吸频率没有改变。
然后在“门”字中的一点墨痕蓦然冲破纸张,浓重的阴影向谢安面庞扑来,然而阴影越变越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融化。
那是一只墨色凝聚而成的飞鸟阴影。
谢安没有睁眼,只轻轻道了一声,“多谢。”
飞鸟展开羽翼,在他身边盘旋了一圈,然后冲出窗口细细竹帘,消失在夜色中。
书房里静得甚至仍听到风吹纸张的声音,谢安动作缓慢收回了笔,一股酸涩自指尖蔓延了整个右臂。
谢安满足了,他低低吟着“少年爱上层楼”的词句推开门,踏上铺满薄薄尘埃的楼梯,在吱吱的木制构架里,他开始动手打扫二楼层。
因为这里真的有半年未曾被人光临过了,谢鲲去世,谢尚不在,而父亲谢裒又对蓬莱典籍兴趣缺缺。
不过吟着吟着,他忽然无声笑了笑,记性太差不能怪以前让他背书的老师,一时恍惚,这辛弃疾的《丑奴儿》都要背岔了。
他取来写簪花小楷的笔,下楼在门前,大伯字符纸张旁留下一道新的字符。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如今是夏天,希望谢尚能在秋天到来时回家。
他写完,十分满意自己的字,若没有谢尚和王熙之的教导与督促,他的字哪能进展得那么快?
以往王熙之都让他放慢来写,看来初级阶段时,练字写多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书法之事,贵精不贵多,还要持之以恒地练习。
只要坚持不懈地练习着,假以时日自然就会看到成果。
虽然自知今生与萝莉书圣的差距会越来越大,但作为一个男人,他总想着在某些方面,超过这个小萝莉,哪怕只有一个字能比她写得好。
二层楼与一楼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书少了,也没有书架。只有一个装书的木匣,里面自然是放着蓬莱书简。
桌上还有谢尚抄了一半没抄完的《十面埋伏》曲谱,连笔都没洗净,谢尚就离开了。
谢家的蓬莱典籍不多,除了半部《十面埋伏》,剩下三卷玄书,是汉时刘向所校的《三易》。
《三易》分别是夏朝的《连山》、商代的《归藏》和周代的《易经》,他只听过大名鼎鼎的《周易》,没想这在魏晋后遗落的《连山》和《归藏》居然在自家书房。
不过家中所藏是三次抄录,他粗略翻看书简数量,看着并不齐全的样子。
阅读蓬莱典籍太耗精力,他没有急于阅读,只将谢尚的抄书整理好,在空置许久的炉里点上苏合香,躺在席上,借助熏香之效开窍醒神。
再度醒来时,从二楼窗口望着建康的天空一角,已微微被留下一抹飞白,正是天亮之时,命仆人去烧水,等沐浴醒神后再吃点简单食物垫底,他坐回二层楼,点起鲍姑托人送来的交趾栈香,取半浮半沉的沉香,平思沉心,开始抄录之前莫名其妙印在他脑海里的《本草纲目·金石部》。
但凡穿越的人都会有金手指,他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特殊待遇,既来之则安之,毕竟他名字也有一个“安”字,取“安如磐石”之意,那么他很自然很淡定地接受这一切的改变。
抄书的好晨光里,谢家诸人从仆人口中知道谢安已进入二层楼。
这二层楼迎来第三位主人,谢奕很是感慨,谢据想到谢安那年为了开门而重伤的事,不由有些唏嘘。
两兄弟站在沧浪亭里嗅着从濯缨阁二层楼里传来的熏香气息,这一刻菡萏香气仿佛也被这浓重的沉水之香所吞噬。
来自重度弟控谢奕的叹息,“有没有觉得阿狸自从四岁那年被我抱回建康,就变得很忙?这样身体吃得消吗?”
谢据懒得理会兄长忽然爬上眉梢的愁绪,只觉得满满的骄傲,“人如其名,安如磐石。《荀子·富国》有言:‘为名者否,为利者否,为忿者否,则国安于磐石,寿于旗翼’,这是天命。”
谢奕数着池中菡萏,一时心烦意乱,数了好几遍都数不对数,“明日就是阿蛰进宫侍读的日子,你说皇上会宣阿狸一同觐见吗?”
谢据对朝政的事一向不太关心,倒是回答不了他。
只是到了傍晚,没等来皇上的召见,反倒是谢父回到家时,一同带来了宫中内监,还是庾太后的近身太监。
“明日午后,太后将在东宫召见诸位东宫侍读,以及谢家三郎谢安。”
这话中有话,一是“诸位”侍读,那就不止一人了;二是以此将谢安彻底排除在侍读之列,言外之意就是,太子已成皇帝,那么你就下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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