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有兴趣在旁做笔记学习的模样,刘惔这才知道,谢安这些年没少拿身边人练手,这针灸烧艾术连宫中太医也不及他,毕竟鲍姑才是此法的研究者。
几针下去,再加上黄初平的药。这刘容的脸色眼看就褪去了病色,目光渐渐明亮,到了第二日清晨,刘容的脸颊竟已有淡淡绯色,还能落床走路了。
刘惔欢喜不已,想要找谢安,可没想他一早已跟黄初平挨家挨户送药去了,又问沈劲才知道。那两师兄弟几乎是一夜未眠,连夜弄了数十桶青蒿汁分发到各家。
待到午间。谢安才同黄初平归来,谢安臂膀上还站着一只毛色耀眼的赤色乌鸦,他一进屋就开始坐下回信,然后又对赤鸦道:“一封给阿菟,一封给老师,给老师那封有印鉴。所以先去找阿菟,让她带信去即可。”
赤鸦难听地叫了几声,慌不迭就飞走了。
刘惔这短短两日间已不知对谢安的认知刷新了多少次,忍不住问道:“这鸦……可是宫中养的那只?”
谢安点头,“用来送信也不算浪费粮食罢。”
刘惔又问:“为何要给你的老师送信?可是出了什么事?需要向会稽王回报么?”
谢安淡淡道:“只是例行汇报日程和灾况。我告诉老师,他自然就会告诉阿昱如何做了。”
刘惔问道:“老师?卞大人?”
黄初平插嘴道:“你的老师可是西园的主人?赤鸟借你,西园也借你,堂堂沈家少主也当你护卫……这学生没白当。”
沈劲笑笑不语,在一旁的刘惔这才缓过神来,什么卞大人啊,能给得起赤鸦西园沈家少主……这只能是司徒王导了。
之前未曾听闻谢安与王导师徒关系,显然只能是王导派系的人才能知道,难怪司马昱一定要他与谢安搞好关系,王濛那人心底也是明镜,知道眼前这个小郎君在及冠后的仕途坦荡更甚其兄。
留下刘氏一家感慨,谢安见刘容病已见好,留下黄初平和刘惔,带着沈劲往新洲马场去了。
刘惔还身负司马昱的任务,决意告别大病初痊的妹妹跟黄初平到沿河有疫病迹象的村庄巡查,尽快将苗头扑灭。
临行前,黄初平又问谢安,“小师兄,可看出何时会下雨?”
谢安将一吃剩的龟壳洗净,拿了几枚沈郎钱盖在龟壳下占卜,然后一本正经道:“天要落雨,小娘子要嫁人,就算卦象说不下,天也得下啊。”
黄初平捧腹大笑,“小师兄若跟我着游历人间,定能用此术令我们衣食无忧。”
谢安悄悄道:“这门课我可是真没认真学,因为我家阿菟早就学了,她来信道三日后天降暴雨让我小心行船,你看连着几日闷热,这暴雨若来了,只怕是大快人心啊。”
王熙之的天气预报准得出奇,谢安当夜坐船去新洲,一路阴云摧城,刚刚靠岸就被暴雨劈头淋了一身,这风雨来得及时,既可催生万物,又能冲走河道鼠患,两全其美。
来接他们的人皆是黑色雨披,谢安不由想到当初建在乌衣的前身乌衣营,是因军士着黑衣而得名。
他也得了件黑色雨披,回到临时住所时,还是被淋得狼狈不已。
雨天最适合饮茶谈天,只是沈劲这回同阿丁聊得正欢,将谢安完全撇在话题之外,谢安见雨势稍弱,干脆就穿着雨披往马场而去。
自从见过麻襦的好马后,他这几年一直未曾觅到心仪的马匹,如今在建康所骑的是谢尚送给他的生辰礼物,只是此马冲劲不足,是保守稳妥的温吞水性格,让他每每同桓温赛马都被抛在后面,不免被桓温笑话一番。
此前他跟慕容恪的通信里,慕容霸也提到了麻襦,只是当时他只是淡淡略过,只道这怪人自然拿着自己两匹好马到处骗吃骗喝罢了,没想麻襦还真将黑马送给了慕容恪,又跟慕容霸说,这白马是主人是谢安。
可如今呢,谢安两手空空,连跟马毛都没见着。
要说他这几年骑术没有白练,是实打实跟和桓温一起用汗水练出来的,若输给装备不好,他这口气可憋不下。
可没想他刚一进马厩就见一浪荡乞儿似的人正在啃着兔腿,沈家马场管家还很殷勤地跟他说着什么。
……
麻襦。这装束也只有麻襦了。终年不换的麻衣和乱发,只是如今腰间还挂着数颗狼牙做装饰,一副刚从辽东旅游归来的架势。
麻襦也不客气,一见他就问道:“小郎君,四年未见,你的骑术练得如何?也不知会不会再被我的白马甩下背了?”
马场管家见谢安忙笑脸迎上道:“三郎,麻襦大人在北方帮我们选了不少好马,阿丁邀他在此替我们养几年马驹。”
“阿丁也不怕你吃了白食卷了钱财就跑?”谢安淡淡笑道,“支道林还记恨着你呢,你看他一心向佛的出尘性子,也念念不忘你当日背叛,若你不给他一个交代,只怕会成了他心头的魔障啊。”
麻襦瞪大眼睛,“莫非因为那点钱他就看不开了?我若坏了他的修行,可是大罪过啊!”
“不是因为钱,是因为人情,他好交友又爱马如命,真心当你朋友,你若不卖马就不要骗人。”谢安无奈道,“你若有眼光,就替他在沈家马场选一匹好马送去。”
麻襦小孩子似的吐舌道:“这马场你做得主?
真真大叔顽童啊,谢安扶额,马场管家忙道:“做得主,三郎的话就同我们少主。”
麻襦似笑非笑道:“可这里最好的马,就是我的白马了,原是要给你的,我们以前约定过,如今你舍得将它送人?”
谢安转了转眼珠,慢慢将马厩逛了一圈,最后停在麻襦的白马马槽前,负手淡淡道:“四年前你嫌我骑术不精,如今看来也故意为难我了,我虽在寻好马,可你若觉得我不如慕容恪,那么我也不再念想,当它是野马尘埃,随风消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