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手臂不由分说横过来,搂住元霄的腰,强势地往自己这边一拽,就把人拉到了怀里。
元霄正要叫,却忽地对上他的眼睛。
很近,湛蓝双眸刚刚转醒,干净清澈得仿佛有云彩流过。
白问霖歪着头,眨眨眼,而后在元霄惊诧的目光中,把下巴放到了他的肩膀上、像小动物那样蹭了蹭,鼻音很重地唤道:“满满……”
阿尔一直不会说话。是十六岁那年,“骆元霄”的妈妈带着刚一岁多的宝宝过来短住,一直教宝宝:“你叫多多,哥哥叫满满。”
因为和“妈妈”发音相近,多多很快就会叫哥哥“满满”了,而且每天都叫,不亦乐乎。忽然有一天,阿尔也学会了。但他翻来覆去,就只会这两个字,仿佛是个语气助词,高兴了喊,不高兴了也喊。
元霄忽然听见白问霖这么称呼自己,当即意识到——是阿尔醒了。
他鼻尖一酸,感动又怅惘,不知所措地回抱住他:“崽崽啊……你终于醒了,哥哥好想你。”元霄一直他很想问白问霖有关阿尔的事,可又不敢,现在的白问霖对他而言,始终是不一样了,元霄到底有些怕他。
元霄眼眶湿润,手掌心摸了摸他的头发。
在元霄看不见的方向,白问霖埋在他肩膀上的脸庞,沉得像暴风雨来临前深不可测的大海。
元霄浑然不知,说:“我一直担心你,怕你惹麻烦,你什么都不懂,我怕其他人发现你……也不知道我离开的时候,你是怎么过的……”他揉了揉阿尔的后脑勺,想松开他,可阿尔的力气跟白问霖一样大!元霄难以挣脱,又问:“崽崽,你现在会说话了吗?你跟……他是怎么相处的?”
他字字句句都刺在白问霖心上,好像一把刀,将他的心剐出了血。他压制着怒气,缓缓摇了摇头。
白问霖用监控器观察过那狂犬病,他会说话,但不爱说,有时候就发呆,弹琴,孤独地抱着膝盖坐在角落,一坐就是整天,屋子里一有什么动静,他立刻神经质地盯着那个地方。
等狂犬病睡着,醒来的人就是自己了。白问霖也看过医生,他想杀掉自己的副人格,他非常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可根本没有这样一劳永逸的方法,人类的大脑太过神秘莫测。
医生说:“人格结构是多层次而多侧面的,人格又是由复杂的心理特征经、独特结合构成的整体,第二人格本不是精神疾病,可是你的两个人格完全不同、差异太大,这就是精神问题了。”
医生便给他开了一些药,能够缓解他的问题。
从元霄死后,狂犬病就不怎么出来了,像是对这个世界失去兴趣了。加上吃药,他出来的次数便更少了,白问霖一度自己的副人格已经消失了。
可有一次临到演出,狂犬病忽然毫无征兆地醒过来。所幸罗伊斯管家是个聪明人,推着白问霖的另一个人格上了台:“照着谱弹。”
管家一直在旁边捏着十字架祈祷。管弦乐团和指挥都发现罗伊斯先生像变了个人般,从撒旦一下变成了天使——他的演奏完全不一样了!整个乐团都特别懵,不明所以地配合他。可那一次的演出,却有惊人的效果,超乎寻常的顺利!一点差池都没出!
阿尔伯特的才华,再一次震惊了整个国际乐坛,同年维也纳就邀请了他,请他去新年音乐会和世界上最顶尖的乐团和指挥协作演出,各大音乐节也竞相向他抛出橄榄枝。人们还给他们俩取了不同的称呼,“黑罗”和“白罗”。
白问霖不喜欢公开演出,也有这个原因。
元宵想把阿尔给推开,没想到完全推不动,阿尔还开始亲吻他的脸颊,就像过去那样,只是更加热烈。
元霄躲着,又忍不住笑:“好了好了,你好重,快起来。”
白问霖一言不发,一只手捋进他的发间,吻落在了元霄的脖子上,吸吮了一下,元霄有点敏感,但心里还当他还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跟自己玩闹:“别亲了崽崽,别……适可而止啊,再亲下去就奇怪了,哎哎哎停了!你听话!”
白问霖停了下来,眼睛有点红。
狂犬病通常在元霄说听话的时候,就会乖乖听话——他已经完全摸准了自己另一个人格的性格。
他抬起头来,元霄看见他的表情很难过,心里也揪着,愧疚道:“怎么了啊?不要哭呀。是生哥哥的气了吗?对不起啊,我不该离开那么久,对不起……”这句对不起,他前些天就想跟白问霖说了,可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现在对着阿尔,却自然而然地倾诉出声,阿尔的性格,能让元霄感觉轻松,白问霖则让他有一些压力。
白问霖没有说话,赖在他身上不动,靠在他肩头的脸庞笼罩着浓郁的阴霾。
好半天,元霄几乎以为阿尔伯特是睡着了,推了推他:“让我起来好吗?”
接着,白问霖撑着胳膊起来了,那双眼睛看着元霄,隐含着风暴。元霄自然发现他和以前的阿尔不同了,可到底过了十几年,有变化是正常的,他并未多想。
他去洗漱,白问霖一直跟着,高大身躯从身后抱住他,胸膛贴着他的后背,把头放在他的肩上。
元霄面对镜子,抬手揉了揉那颗睡得乱翘的脑袋:“你还是这么黏人。”
白问霖手臂猛地收紧,元霄“嗳”了一声,去抓他的手,笑着说:“别抱这么用力。”
白问霖不为所动,心底因为他截然不同的态度而痛苦。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在元霄心里,阿尔是最重要的,面对自己,他拘谨,如同对着一个久违的朋友;可面对这个狂犬病,元霄却毫无隔阂地跟他拥抱、打闹。因为阿尔的出现,他看见元霄明显地高兴了许多,笑起来时是真心诚意的,犹如暖阳般照亮了整个房间。
连日以来的阴霾,似乎被“阿尔的醒来”给完全驱散了。
作出这个主意的人是自己,可气得肝疼的也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