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有柳,百里山岭皆是碧翠,城风颇善,宜民居生活,绸米矿盐尽不缺。
即便地处中州与北疆交界,古时颇受战乱苦,但三百年前随着北疆那位不语魔尊夺得尊位,两域止战休养,此城也是不弱繁华。
凡尘二十年前游历至此,方才有些感慨,驻足片刻。
未曾想一留就是二十年。
当然,风景与繁华都不是他定居云城二十年的理由,他的妻子与两个孩子才是。
云淡风微,院落中栽种的彼岸合欢燃着绚烂的色彩,正值盛夏,在骄阳中好似要将不远的竹林点燃。
他的妻子正坐在一把简单精巧的竹椅上,悠悠的描墨着院落中才建不久的小石潭,纤细洁白的柔荑像是冷玉,不惹艳阳,将那溪水潺潺中的静与动尽绘在黑白之间。
撒墨如海,又是一片江山。
暖风起,吹拂她的秀发,绝艳无双的容姿却带着淡淡的舒离,看向世间的眼眸很平静,如秋水不喜不悲,无怒无怨。
她像是个冰人。
忽然,冰人笑了,就像初春融雪间绽开了三月桃花,吹来淡淡的暖与甜。
原来是女儿伏在了她的腿上,正在与娘亲撒娇。
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她抚了抚女儿的头,扬眉看了过来,如画清澈的脸庞更多了些肆意的笑。
“去做饭。”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二十年前,却又远没有初遇时的冷清,多了许多烟火的暖气,只是今日有些刺儿意。
是儿子又气着她了?
凡尘想着,还是轻笑了笑,眼瞳中满是宠溺。
“好。”
走了几步,凡尘顺手将书房中的蓝裳少年唤出。
“旺财,去把后院的羽鸡宰了。”
正看着书信的少年不悦,偏生没有任何办法。
“老爹啊,跟您说过多少次了,叫我语生,陈语生!”少年近乎用吼:“而且为什么每次杀鸡的都是我?”
凡尘无视了狗儿子的话,只是温和的笑了笑。
“你难道想让你娘去?”
这是父子俩的共识,那名叫做‘梦桃桃’的女子清冷淡漠,好似对世间事任何事都没什么兴致,但骨子里是个很温柔的人。
扫地不伤蝼蚁,生平最厌血污。
莫说是听到诸域那些血腥的故事会感到恶心,就连杀一只鸡都不忍心去看,温婉的像是画中柔鹿,就应被养在琉璃城里,不惹世间污秽。
陈语生当然不敢喊母亲去杀鸡,否则父亲八成会抽死他。
不过路过凡尘身边,陈语生还是压低了声音,唤父亲一同前去。
“父亲,大师兄有急信。”
……
……
两人一同到了后厨,听着长子的转述,凡尘紧皱起了眉头。
大弟子替他镇守中州圣域,向来安稳持重,能力卓越,甚少会有处理不了的问题。
而今天下五域,四域安定,唯有北疆迟迟不肯会入五域联盟。
果不其然,此番事便与北疆前些日子的一场血案有关。
“那位执掌北疆天门的不语魔尊为了一己私利,招纳仙灵宗不成,竟是派遣她的私生女出手,率领阴兵生生屠了仙灵宗近乎半数弟子。”
念及此,哪怕是陈语生也皱紧了眉,对那位天门新圣女的做派咬牙切齿。
“世间怎会有这么歹毒的小姑娘?”陈语生想着就来气。
那位天门魔尊不知检点,传闻未曾成亲,数年前便不知耻的带回天门一个私生女便罢了,没想到这个小小年纪的,也是蛇蝎心肠。
“都是母女,她们可远比我的娘亲与妹妹差远了。”
陈语生恼了一小会儿,也懒得去计较那些邪魔外道,开始宰起了羽鸡,母亲与妹妹最爱清汤与笋菇,得用竹炭小火慢炖。
念着世间最温柔慈爱的母亲与最灵动善良的妹妹,陈语生才心情稍霁,若非如此,他一瞬间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越漂亮的女人越是歹毒?
凡尘静思片刻,没有得出结论。
但对于儿子的感慨,他自是赞同。
他的妻子温婉绝美、贤惠仁爱,自然远非北疆那位自私狠毒、冷漠无情的女人可比。
他的女儿娇俏可爱,善良调皮,心性之淳朴清澈,又哪里是天门那位小圣女能比得上的。
“对了老爹,您什么时候坦白?”
这是陈语生数年前才知道的真相,原来他爹不叫陈小凡,真名唤作凡尘,是执掌中州圣域的圣皇。
简单来说,他就此成了圣域圣子,非常牛哔。
而他爹是天下五大域主之一,是灵修九阶‘归一境界’的至强境修者,是非常牛哔他爹。
虽然至今陈语生都想不通,自己这么牛哔的父亲是怎么邂逅了自己除了美貌与善良一无所有的母亲,但他对父母同样的尊敬。
是他们给了自己生命,温柔且慈爱的呵护自己长大……虽然在给刚出生的自己起名字时,实在任性了些。
他,陈旺财,字语生。
凡尘沉默了片刻,有些郁闷,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当年的邂逅就像是一场奇迹,饶是以他历经千年的岁月经验,也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凡间的商人女手里,但他并不后悔。
这二十年来,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间,他终于真正拥有了家人,妻子还有一双儿女。
“再说吧,你娘胆子小,而且她喜欢现在的生活,以后有机会在坦白。”
这当然是借口,凡尘不敢坦露真相的理由,只是他没想到怎么告知妻子,他用假名骗了她二十年。
她一定会生气,然后和离。
而且带她去圣域的话,恐怕会有不少人找她的麻烦,他当然会拼命护着她,但人总会有疏漏。
他的妻子太弱小,太善良了,很容易陷入那些豺狼的算计,所以他不敢赌。
……
……
庭院内,骄阳似火竹影婆娑,有清风来吹动瑟瑟悦耳响音。
在母亲腿上伏了会儿,见日头更晒,小姑娘便撑来了一柄大竹伞,伞骨是哥哥削的,伞面上的九龙戏日是父亲画的。
“娘亲,喝茶。”
她又给母亲倒了杯竹叶茶,茶中晒着配色的兰花,还有些蜜糖。
梦不语放下手中挥毫的墨笔,接过了那只紫砂茶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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