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无尽星海中的一道星芒。
将星芒折断,化在纤白的掌间凝练成露,好似黎明的第一滴晨露,这滴星芒继而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缓缓飘了过去。
星芒凝成的露水,顷刻覆盖了竹空君的周身,修复着他损伤的躯体,连左臂的白骨都开始重凝血肉。
“灵、灵魄的伤还、还要静养。”
这便是没有危险的意思,剩下的就不是能快速解决的问题。
魅烟行再度道谢,感激的持了一礼,又连忙走到竹空君身旁,似是担心他躺在废墟之上太冷,干脆跪在了泥泞的山路上,将他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膝上。
“就让你占一点儿便宜,歇一小会儿,等你醒来之后在教训你。”
似是没了担心,魅烟行还轻轻哼了两声。
不远处的春诗语看的浑身发抖,牙齿微酸,眼眸中满是刺儿意。
“不就是男人吗,有什么好的,除了那一哆嗦的爽快,还有用吗?”
有用吗?
有吗?
明二仙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春诗语的抱怨,不明白她何故明知故问。
“长、长姐说过,男女之、之情发乎本性,是天地繁衍大道……可以生、生孩子。”
而女子一人是生不出来的,这是最大的用处。
听到自家二姑娘一本正经的回答,春诗语感到了深深的背刺,心中像是恰了好多柠檬。
蓝瘦香菇。
只是想着是自家二姑娘说这话,又不禁默然。
大姑娘修有情道,二姑娘修无情道,每念及此却让春诗语都觉得有些讽刺。
“对了,您到了,明月姑娘呢?”
世人皆知,道涯仙君无夜与前妻明大仙子有一子,唤作无穷公子,但他与明二仙子也有一个女儿,唤作明月姑娘。
因为某些原因,那三位至强境修者一直掩盖这明月姑娘存在的所有信息,除却熟识之人,甚至罕有人知晓,那位永夜斋的小公主唤作‘明月’。
而今差不多了,可以入世了。
提及女儿,那名面若雪寒的出尘女子,眉眼方才稍缓,眼眸中是一个成为母亲的女子天然抹不去的慈柔。
“她、她去了凤栖台。”
……
……
夜色愈浅,真正的黎明将至。
一名头戴雪纺斗笠的小姑娘静静的走在夜色中,穿着与母亲一般的简单雪裙,整个人像是飘在夜里的一片雪花。
她走过长夜,走过漫天凋零的灿金色桐花,走过了那些癫狂的人与尸妖。
微风浮起,吹动她的雪纺斗笠,偶然有人惊鸿一瞥,便会发现这名小姑娘的容貌玲珑至极,宛若天地无双的造化。
好看与精致到了极致,反倒给人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似是悲悯,她取出了随身的雪笛,这支雪笛是由星海深处的天玉炼制,世间罕见至极,于她而言却算是稀松平常。
但稀松平常指的却并非她的身份尊贵,对诸多天灵地宝唾手可得,而是她的本身。
——世间没有任何一样珍奇之物,能够比她更为罕见,比她更为神诡。
雪笛轻吻,便是一道清雅小调。
是南岭的云梦灵海一带,很常见的清平调,悠扬婉转,不算欢快,也不算悲伤,如梅雨季节采莲妹伢的歌喉,极为淡雅。
笛声穿过街道,穿过人海,穿过高筑的凤栖台,回荡在整个鸿雁城之内。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如此清浅雅致的小调,又怎能传遍整个城呢?此刻却无人有这样的疑惑。
人们静静的听着,心情渐渐静了下来,那些狂暴疯癫的人与修者,也重新恢复清明,反倒是尸妖开始嘶嚎,在无声的痛苦中,泯灭成一道道飞灰。
夏夜,天来雪,如羽毛轻盈飘落,将夜色与黎明一齐点亮。
凤栖台上,众人亦是听见了这道笛声。
陈语生只是觉得好听,诸多天骄觉得更好听,烟芋芋沉默了很久,神情极为严肃。
唯有知晓内情的明风铃颇有些得意,哪怕伤势极重,还是有趣的看着幽渊。
“我家小侄女给你下战书了。”
这是很罕见的事情,或者说近些年来,已经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天下四公子中的布足道、无穷、梵伽分别惨败给幽渊之后,年轻一辈的天骄便放弃了向这位渊大姑娘挑战。
哪怕是天下五域的各种排名,也总是刻意忽视她,否则便没的比。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挑战她的地位了,因为会显得自己愚蠢与孱弱,会败的惨不忍睹。
幽渊静静的听着笛声,伸开了手,些许落雪飘入她的手掌,像是童谣中的六棱,美好而纯洁。
忽然,她笑了。
沉静如深秋井水的眸子里,难得燃起了些许兴致,就像是终年不败的棋圣终于遇见了棋逢对手的神明。
明风铃说过,若年轻一辈有一人能打败她,那只能是她那位侄女明月。
“你曾经与我说过,那位明月姑娘的体质是个秘密,连我也不能告诉。”
这是幽渊当时好奇一问,明风铃给出的模棱两可的回答。
亦是因为这个秘密,明家两位仙子与道涯仙君,此前一直不肯允许明月入世,世间也只有极少数亲近之人,知晓秘密的真相。
——天地间被五大域主和明大仙子郑重对待的人,世人只以为有她一个,其实还有另一个,便是那位明月姑娘。
听到幽渊再度提起这话,明风铃狡黠的笑了笑,眼眸中是藏不住的笑意。
“确实如此。”
这其实就是回答。
以明风铃与幽渊的关系,除非涉及浮生一剑的秘密,近乎知无不言,是关系至近的友人。
那么连明风铃都不能告诉幽渊的的神秘体质,其实世间也只有那一种。
——浮生永劫体
浮生大陆自古以来最神秘诡异的一种体质,超越了万物生灵的桎梏,故此永远被天地所厌弃,被世间法则所压制抹杀。
南岭的那位浮生妖主,便是浮生永劫体。
……
……
夜与黎明之间,雪花纷飞落下,覆盖了整个凤栖台。
幽渊起了身,静静的向着西边看去,淡漠至极的绝美脸颊上,罕见的浮现一痕期待与极浅的笑意。
墨裙随风,她在近乎快要纯白的天地间,成了唯一格格不入的夜色。
从袖袋中取出了一支墨色的陶埙,陶埙之上如漆黑的夜,没有任何杂色与花纹,纯粹而简单。
三两步下,她站在了凤栖台的最高处,双手捧起墨色陶埙,轻轻吹起。
她吹响的同样是南岭的小调,却是十万雪山一带的山城哀曲,曲风平稳绵长,很适合浅雪时节送别友人。
好似传过青山绿水,临至天涯彼岸的那份暖信,在风雪中点亮一抹烛光。
鸿雁城内,同样传荡起了这道小调,人们愈加清明,尸妖死的更快了些,连尘埃都没有留下。
凤栖台此间,雪亦停了。
若此刻有人从天空望向整个鸿雁城,就会发现整个城的风雪像是一副太极图,缓缓流转,蕴着无穷的道意。
不知过了多久,笛声与埙声同时停止,原来是鸿雁城内的尸妖都死绝了。
极远处,那名戴着雪纺斗笠的小姑娘笑了笑,古井不波的眼眸中难得多了些兴致,不枉她跑一趟。
凤栖台,幽渊沉静的眸子中同样泛起些期待,若能与这位浮生永劫体较量一次,大抵才不会有遗憾。
见两人同时收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明风铃扬了扬眉,稚嫩的脸颊透着些不满。
“你不去看看她?”
幽渊笑了笑:“我怕我们一见面就会打起来。”
想来那人同样知晓,所以没有真正走来。
听到幽渊的回答,明风铃不禁咂舌,她还真想看两人好好打一场,知道知道这两个怪物谁更强些。
只是来不及撺掇,又是狠狠咳了几口血,显然伤的不浅,极需静养。
幽渊哭笑不得的看了她一眼,不禁泛起些无奈的情绪。
“太清宫有你这样的三姑娘,不知是福是祸,莫要在胡来了。”
或许是因为遇见了难得的对手,较量了一场心情不错,她还顺手刮了刮明风铃小巧如玉的鼻子,让后者不悦的瞪了她一眼。
这两人尚且无事,不远处的两人险些炸毛。
是陈语生和烟芋芋。
似乎是察觉到对方与自己的着急太过相似,两人还相互凝视了一眼,不禁沉默了片刻。
是打过自己的那只母大虫。
是自己打过的那只蠢狗子。
“喂,你……”
“哎,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却因为对方的话语,将话咽回了嗓子,双双眯起了眼睛,开始打量对方。
陈语生当然注意到了,这个‘天门小圣女’刚才一直在看着明三姑娘,想来她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一直在渊大姑娘身上。
冥思苦想,若有所思,恍然大悟!
双方意味深长的相互看了一眼,再度将目光转向了幽渊以及幽渊怀中的明风铃。
“明三姑娘归你,渊大姑娘归我。”陈语生轻启唇语。
“你看好你娘子,我看好我娘子。”烟芋芋浅浅点头。
夜幕与黎明交替之际,整个鸿雁城谁也没有发现,这处的两位少年与少女,暗中定下了足以影响整个世间的盟约。
她率先伸出了和解之拳,陈语生慨然一笑,握拳相碰。
奇怪的盟友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