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2 很多话只是看起来像玩笑

    陈语生曾经在书中读过许多故事，此番游历也见了真正的世间。

    他还是少年，却不是云城那个少年。

    所以他思绪更多，有些忧虑幽渊的反常，是否是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回光？

    毕竟一个从不浪费生命的人，开始‘浪费’生命，去做本对她无意义的事情，那么便说明问题真的很严重了。

    幽渊的回答，稍让陈语生宽心。

    不是他所猜测的最坏的结果，但也不容乐观。

    而幽渊的解释，更令陈语生释然，觉得果然如此。

    在未曾见过幽渊之前，陈语生一直都以为，幽渊就是书中的‘渊大姑娘’，与世人所‘觉得’的并没什么差异。

    是浮生五域未来的至强者，是堪比太玄冥帝的怪物，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帝王……

    所以很多人想当然的觉得，这位幽渊姑娘不会喝酥油茶，不会与人闲聊，甚至永远如天渊的寒冰一般霜冷。

    但很多人忘记了一件事情。

    ——渊大姑娘是有名字的，唤作幽渊，幽渊本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人们将自己的意志与认为，强加在她的身上，赋予一些无妄的恐惧与期待给她，真的不那么公平。

    “西边儿的酥油茶是西边儿的，这是北边儿的，终是不一样。”

    陈语生抿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酥油茶，毫无意义的回答道。

    既然是闲聊，问答本身便不需要有意义，这是一件很令人轻松的事情。

    幽渊点了点头，算是认同。

    西边儿的酥油茶与北边儿的确实不同，何况就算是同为北边儿的酥油茶，也与这位达瓦小姑娘煮出来的不同。

    没有一个人能喝同一碗酥油茶两次，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人生亦如此。

    ……

    ……

    石屋外落雪依旧很厚，石屋内的柴火依旧明亮。

    达瓦小姑娘似乎根本不受风雪影响，像是春天的蒲公英，朝气十足的喝下了第三碗酥油茶。

    听着陈语生和幽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她的眼睛也愈来愈亮。

    虽然早知道这两人，是远方的旅客，但没想到他们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你们说的西边儿，是不是已经离开了魂傀古寺的地界？”

    达瓦小姑娘鼓囊着嘴，因为酥油茶在嘴里微烫，还没咽下，舌音有些卷，很是可爱。

    “难不成你们还去过传说中的风起城？是不是旅途了好些年，才到了我们这儿？”

    风起城是北疆的都城，是六大魔宗的主宗，天门之所在，哪怕她这种边境小姑娘，也是听说过的，自幼便心中向往。

    据说那里的姑娘，既不用摘雪莲，也不用穿驼皮，而是做着书写撰画的工作，穿着如云彩般的薄绸制成的裙子。

    大概，就像是这位墨裙姐姐一样美好。

    听到达瓦小姑娘的问题，两人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这里的雪疆以西，是魂傀古寺，魂傀古寺以西是北疆风起城，他们自然都是去过的。

    但令陈语生觉得有些难受的是，达瓦小姑娘所想到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风起城。

    在她的人生概念里，没有中州，更没有西域。

    假如他现在与达瓦小姑娘说，他来自中州，且只是一瞬，便从焚圣神谷来到了雪域，她一定会觉得他在骗她。

    火光中，陈语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粗糙的晃了晃达瓦小姑娘的脑袋，揭过了这个问题。

    达瓦小姑娘也没追问，并不是真的在意这件事情。

    继而，陈语生看向幽渊，幽渊大概理解这件事情，因为她在曾经的问道红尘之旅中，见过凡间太多这样的例子。

    “我曾到过一个村庄，那里的人不相信修者的存在，甚至觉得我是神婆。”

    幽渊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只是很平静的阐述一个事实，言语中竟还有些羡慕的意味。

    陈语生沉默片刻，大抵听懂了幽渊在讲什么。

    “假如我的父母，真的只是一个书生与一个商人，我或许至今也无法离开云城太远。”

    就像是云城的很多少年，或许要富贵一些，但所思所行所见，也不过一个云城。

    少年或许还是少年，未必是如今的少年。

    “所以你在怀疑自己？”

    幽渊静饮着酥油茶，虽是问句，但语气却是平静的肯定。

    她知道这个少年在忧虑什么，尤其是每每见到达瓦小姑娘这类人，便会怀疑自己的人生。

    但这真的很无趣，又愚蠢。

    “若你不是现在的你，便不会有这些想法，但你是现在的你，便没必要有这些想法。”

    这其实同样是幽渊，曾经无法开悟的问题。

    那时的她还不满三十岁，在被明大仙子下了诊断后，已然心生绝望。

    事实上，世人都误会了。

    在父亲带着她游历五域，遍寻大医时，她根本不像书中所记载的那么洒脱与超然。

    任谁面对死亡都会恐惧，何况她那时真的很年轻并不想死。

    于是她开始胡思乱想。

    ——凭什么是我呢？

    浮生大陆无数生灵，天下五域那多绝症，为何只有她是‘天弃之人’？

    就连五大域主与明大仙子，都无法出手救治，就连整个世间的医修，都找不出丝毫头绪。

    凭什么，她什么错事与坏事也没做过，就应该这样去死呢？

    ——不凭什么，没有理由，事实就是如此。

    就像是有的婴孩只能在破庙**生，有的善人莫名妻离子散，有些人走路好好的被马车撞死……

    世间事从来不讲道理。

    这是命。

    但命如此，还得想法儿多活一天，还得多做一点事情，还得期盼命外的运道。

    这是人。

    除此之外，何苦考虑有的没的，假如自己的人生怎样怎样，甚至悔恨的想要重来，都是全无意义的内耗。

    就像是她之前与陈语生说过的，过往的所有经历与因果指向了自己，造就了此时此刻的自己，这便是自己。

    所以她是幽渊，不是别人。

    陈语生同样是陈语生，不是炼骨河，不是钟羡阳，也不是假如中的那个云城少年……

    “该你的，你便接着，想那些毫无意义的，不过是你的心中尚有胆怯，还不敢面对此生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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