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大燕天子,也不见得是圣明……”
这等船上,各国的人都有,天不管地不收,所以一旦争论起来,便没玩没了了,那艄公劝也劝不住。
只有那儒衫纶巾的老者,依旧是安静地坐在船尾,不置可否。
他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因为穿着儒衫纶巾,往往代表的是秀才的身份,一般的秀才,还极少坐这样的客船,这里虽也有读书人,不过显然是没有功名的。
有人面红耳赤,忍不住想寻外援,便道:“先生,你来说说看,这大燕天子若不是昏聩,不是被勇士营吓破了胆,如何会退兵还地呢?先生想来是个有见识的人,不妨来评评理。”
这先生微微一笑:“大燕天子?”
“是啊,方才先生不曾听说我们的争论吗?”
先生叹了口气,才道:“大燕天子,年纪虽轻,却有鸿鹄之志,不可小看,老夫……曾与他谈笑风生……”
众人一听,面色都古怪了起来,随即众人便呵呵的笑了起来,方才的争吵,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面红耳赤的双方,现在都站在了同一立场。
有人更是打趣道:“先生这样说,岂不是先生还和衍圣公,也是谈笑风生不成?”
先生莞尔笑了,他居然沉默了几秒,然后才郑重其事地点头道:“不错,老夫与衍圣公,亦是亲密无间。”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曾和他秉烛夜谈,也算有一些渊源。”
一下子,许多人捧腹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仿佛这个世上,再没有比这事更好笑的了。
“那么,先生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先生既如此,定不知是哪里的贵人,仆从如云,腰缠百万,何须在这里与我等一起,坐在这样的船上。”语气中,不免带着调侃。
先生微微一笑,很不以为意的样子:“吾固有万金,可于吾而言,功名利禄,犹如过眼云烟,此粪土也,何足挂齿。”
船中安静了,似乎没有人再愿意理这个痴心妄想,满口谎言的腐儒。
而那先生,也是不急不迫,似也没放在心上。
等到船在孟津靠岸,那先生依旧还是那洗得浆白的儒衫,肋下,只夹着一柄破油伞,随即和艄公因为三文钱争得面红耳赤:“别的船,俱是五十文,尔却非要另收三文船资,莫非是将吾当水鱼吗?”
“先生在船上吃的比别人多,自要另收。”
“哪里吃得多了,讲好的五十文,岂可言而无信?”
“先生乃是有功名的人,怎么在乎区区三文钱。”
“吾有纹银百四十六万七千五百三十二两,区区三文,自是不值一提,却绝不可让你这厮平白占了便宜,你四处去打听打听,这天下,有占我便宜的人吗?我不管,若是你这般,我们去见官,见官!”
“好吧,好吧,五十文,五十文。”终于,那艄公泄了气。
于是这先生付了钱,夹着他的破油伞,脚下的皂鞋抬起,已消失在人海。
艄公看着那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口:“穷酸!”
吾才师叔终于回京了。
回得很低调,以至于等他出现在郑王府,大家才后知后觉。
对于北燕的事,他禁口不谈,不过到了次日,他便直接上了飞鱼峰。
说来最令陈凯之奇怪的,便是这位师叔明明经常大张旗鼓的往飞鱼峰跑,可这京中的王侯们,却没一个认为他和吾才师叔有什么过密的交情。
陈凯之听了门子的汇报,便下山迎了吾才师叔,到了书斋,吾才师叔看着陈凯之,便劈头盖脸地问:“琴儿呢?”
陈凯之憋红着脸,差点憋出了内伤,却还是乖乖地道:“在做女红。”
“老夫去看看。”
陈凯之只得领着他到小师妹的闺房,吾才师叔也不管,似乎是想要突击检查,直接推门而入,正见小师妹很文静的样子,倚在窗台前,点着一盏黄豆大小的油灯,她脸上的表情,几乎堪称教科书的演绎法一般,先是因为突然被人推门而引发的震惊,随即看到父亲时,她顿时柳眉舒展,喜出望外的样子,可旋即又回归了朴质,眼里泪光涟涟,随手丢下了手头的女红,一把扑上前:“爹爹……”
这一声爹爹,听得陈凯之的心都酥了,尼玛,小师妹,你方才可不是这样子的,方才你听说你爹爹回来了,还急得团团转呢,说是爹爹回来的怎么这么急,得把闺房收一收,得找针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