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胡人斗诗,实是没什么意思,不过众人倒是很期待这诗是什么。
却见陈凯之慢悠悠地道:“献丑。”
巴图王子只是冷笑连连:“不要啰嗦,快念便是。”
陈凯之淡淡道:“莫道萤火小,尤怀照夜心。”
众人颇有一些失望,此诗倒还说的过去的,不过确实算不上是最上等的佳作。
这倒更像是励志诗,萤火虽小,却是心怀大志,这陈凯之莫非是以萤火自诩自己吗?
好像是的!
这时,只见陈凯之又徐徐道:“清风不识字……”
清风不识字……
一开始,巴图王子,还觉得陈凯之这是想要励志一二,心里还冷笑,你竟也知道自己只是萤火之光,看来还有自知之明。
可谁料一句清风不识字,直接反转,他微微先是一呆,只听陈凯之随即又念出了下一句:“何故乱翻书。”
“……”
其实这首诗,却还是颇有一些意境的,以萤火来励志,以清风而拟人,对仗也工整,虽不算什么旷世之作,可整体上,却也算是上佳的。
只是……稍稍回味,所有人就恍然大悟了。
莫道萤火小,这根本就不是陈凯之的自诩啊,这分明说的是巴图王子啊。
你巴图王子区区一个胡人,犹如萤火之光,可你方才念出那句狗屁不通的诗,号称要飞马度雁门关,要反手灭燕,这不正是尤怀照夜心吗?
后头一句,清风不识字,就更加是赤裸裸的讽刺了,你特么的口气这么大,竟还敢作诗,可是你们胡人们连字都不识得几个,也敢班门弄斧,何故乱翻书,赤裸裸的鄙视你啊。
一下子,这殿中的气氛就紧张起来。
巴图王子的反应倒是慢半拍,他很努力才大致明白了诗中的意思,还没有大怒。
陈凯之已笑吟吟地道:“献丑,献丑,王子殿下,以为此诗如何?”
“陈凯之!”
巴图王子也总算是明白其中的意味,感觉自己被戏弄了,他当然不能直接指责陈凯之骂人,因为这只是诗,陈凯之如何骂你了?若是说陈凯之用这诗骂他,这不是对号入座了吗?
于是他面带狞笑,厉声道:“本王子问你,你是不是大陈的臣子,现在你们的朝廷,欲要和本王子永结百年之好,你身为臣子,若是反对,便是不忠!”
陈凯之正色道:“不对。”
“什么不对?”
陈贽敬觉得陈凯之无礼,也是冷然道:“陈凯之,你这样就不对了,巴图王子乃是尊客,何况,我大陈与东胡,而今既为友邦,你如此这般,可是待客之道吗?”
终于还是图穷匕见了。
陈凯之此时已经明白,朝廷果然有意和胡人缔结密约。
他笑了笑,才道:“就在不久之前,大陈也与燕人缔结了新的盟约,我还记得,赵王殿下认为我对燕人无礼,怎么转眼之间,却又和胡人成了朋友,又要我不得对胡人无礼了?”
“你……”陈贽敬脸色冷然,狠狠地瞪着陈凯之。
陈凯之很淡定地继续道:“胡人破了雁门关,所以我大陈,便与胡人友好,他日燕人若是驱逐了胡人,我大陈又再与燕人修好,是不是?若是如此,倒也没有错,大陈对外,本就是以自身的利益为重,只是,让我陈凯之,对胡人强颜欢笑,为他们杀入雁门关,烧杀掳掠而喝彩,为这河北之地,赤地千里,无数与我们一样的人,血流成河的场景,而为之喜不自胜,殿下,请恕陈凯之无礼,在陈凯之心里,实在无法接受,对胡人友好的事,还是交给赵王殿下吧,陈凯之何德何能,不过是一介节度使,不过是牧守一隅之地而已,哪里有资格,代表我大陈,对胡人示好呢。”
陈贽敬气的不轻,那巴图王子更是一拍案牍,冷声道:“陈凯之,我们这笔账,是该算了!”
陈凯之无惧地直视着巴图王子:“殿下想怎么算,悉听尊便!”
说话间,他已长身而起,预备要走,外头,却有一队队胡人隐现,似乎随时听候巴图王子的命令。
“哎……”这时,传来了一声叹息。
却是吾才师叔长叹了一口气:“老夫在此喝茶,竟也没有清静,怎么好端端的,竟是剑拔弩张起来,诸公可否听老夫,讲一句公道话。”
方吾才这时开口,那赵王本还想呵斥,却还是抿起嘴来,他对吾才师叔是颇有敬意的,其他宗王和诸官也都将注意力落在方先生身上,显然,他们很想听一听方先生的见教。
此时,方吾才笑吟吟的样子,一脸淡定的模样,好像是一点都不将眼下这紧张的局面放在眼里,他的眼里,只透着一股怜悯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