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甚有把握,你要朝廷预防大旱,但此事非同小可,需及早知会各省府县,仅预备仓里的备粮就要加二成,这一项就要二十万两银子。你这一句话,朝廷要费多少人力物力,可有十足把握?”
听张居正如此问,林延潮不由语塞,这确实,黄河清时,并非次次有大旱,自己也不敢言十拿九稳。
归中书道:“林中允乃是南人,怎知黄河水情,看来要么是听人道听途说而来,要么不过是纸上谈兵的书生之见罢了。”
听归中书这么说,众人都是点点头,确实林延潮只是一名词臣而已,仅论文章,连出身庶吉士的张居正也要称林延潮一声当今文魁。不过林延潮并没有到地方历事的经验,因此实干派出身的潘季驯是瞧不上的,至于张居正与其他几人当然也是不信的。
确实换林延潮与他们易位相处,也觉得他们因自己一己之言,就更改国家政治上的大方向,那就太可笑了。他们不知道自己是穿越者,他们根本不清楚什么叫水土流失,还是用天人感应这一套,来论定黄河清浊。
林延潮仍是道:“元辅,并非是下官胡言,岂不闻民间有云,水重年景好,雨多粮丰茂。水轻火龙飞,赤地皆焦草。”
赤地皆焦草五字说得就是大旱时赤地千里的景象,为政者难免听喜不听忧,听到这五字时不免心惊肉跳。
见林延潮如此,张居正不由脸色一沉。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那宰相之怒呢?
张居正可是当今政坛执牛耳者,百官见他战战兢兢,不能言数语,但林延潮竟如此执拗,与他意见相左。
申时行斥道:“林中允,你这番无稽之谈是从何而来的,还不向元辅赔罪!”
申时行虽是训斥林延潮,但对林延潮自是一阵好意,让他不可冒犯了张居正。
自己厚颜行贿送礼,不惜折节与申五交好,甚至连申时行的儿子也巴结,就是为了申时行帮自己谋日讲官。
眼下费尽心血,用了那么多心机,这一刻若是得罪了张居正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是自己又不是故意顶撞他,来显得自己犯颜不媚上。
能不能成日讲官那是将来的事,张居正生气不生气那是他的事,自己就算因此后悔那也是过去改变不了。
无论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未来如何,自己以诚事之。这叫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
就此时此刻而言,自己既是知道黄河会引起大旱,就诚言告之。若不告之,就违背了自己所求的修齐治平四字,不诚于本心。
林延潮虽是低下头,但背却挺得笔直道:“回次辅,下官只是秉实而言,只求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
张居正冷声道:“好一个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若是出事你担当得起吗?”
林延潮二话不说长拜而下,然后将头顶乌纱帽脱下,放在左膝前。
林延潮正色道:“下官愿辞官抵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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