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年。
张居正居首辅的第十个年头。
也是万历皇帝登基的第十个年头。
国人喜整数,特别在这第十年的整数上。
为酬张居正十年来辅政之功,天子加其太傅诰命。张居正位极人臣,其恩遇大明开国以来,无一大臣临于之上。
而临近新年,皇室内也有喜事,皇后王喜姐诞下一女,虽不是皇子,但也是皇家嫡女。
另当初怀龙嗣的王姓宫女,也就是王恭妃临产在即。
天子登基十年,皇后诞女,另有一妃怀龙嗣,两宫太后都十分高兴,命皇宫上下大肆操办庆典。
初一这日,天子御皇极殿,接受百官朝贺,并设宴赏赐诸大臣,赏赐大臣银币,至于三位辅臣,五位讲官另厚赏了彩币,银两,绸缎。
而居于家中,被勒令冠带闲住的林延潮,自不能赴宴,当然也没有赏赐。
冠带闲住后,林延潮的牙牌被上缴,连紫禁城都不能进。
初一至初三,紫禁城热闹非常,一片君臣同乐,共享太平盛世的景象,唯独林延潮似被朝堂上下遗忘了一般。
但对于忙碌奔波了一年的林延潮却没什么失意,反而打算借此过一个好年。都察院封印,林延潮免去都察院报道,正好抽空在家陪林浅浅度佳节。
不过虽是少了公事上的烦恼,但林延潮却仍是不得闲,反而府上是车马如市。
林府的大门前,来拜会的读书人可谓是络绎不绝。
陈济川又拿着厚厚的一叠拜帖来找林延潮。
手中拿着这么多拜帖,陈济川却对林延潮苦恼地道:“都是闻名而来的士子,要么是送礼上门,要么是景仰大名投帖,最难办的却是这些投拜师帖子。”
林延潮笑了笑不说话。
徐火勃点点头道:“是啊,这要拜入老师门下的,可是不少!老师在宫门前所讲明月映万川后,这事功学在京城士子里是真正流传开来了。”
“众士子眼下都将永嘉之学,直接称为林学,不知多少士子每日习之,投帖上门的,送上拜师程仪的,都是要拜在老师门下。”
陶望龄点点头道:“幸亏老师现在冠带闲住,否则来得更多,而且多是趋炎附势之辈,现在门外才是真心求学之人。”
陈济川闻言道:“老爷,这帖子的事,你可需斟酌一二,若是再推却,则是伤了不少士子之心。况且里面还有不少老爷你的同年同僚引荐呢,这些人的面子可不能扫。”
正说话间于伯走了进来道:“老爷,门外有一人持翰林陈学士的帖子,说陈学士引荐他要拜入老爷的门下。”
听闻是陈思育介绍,林延潮当下对孙承宗道:“既是光学士引荐,不可怠慢,你先替我应酬一二。”
孙承宗应了后,连忙离去。
下面又有人持帖子上门,有数人还是拿着六部部堂的帖子,说是他们的亲戚,子弟要拜在林延潮门下,研习事功学。
林延潮自不可能亲自迎接,于是只能派孙承宗,陈济川,徐火勃,陶望龄见客。
上门的士子来头大一些的,由孙承宗,陈济川接见。
普通的士子,就让徐火勃,陶望龄代己接见。
忙碌了一整日,好容易送走了这些热情的士子,几人都是累得不行。
徐火勃不由道:“老师,孔圣当年教授三千弟子是如何办得?我等今日见了十数人,已是力竭。”
陶望龄在旁笑着道:“三千弟子孔圣也不是一一授之,子夏,曾子也曾代师传圣贤之道。”
林延潮看了陶望龄一言,微微点头,然后对二人道:“这几日上门说要拜入我门下的弟子,你们以为如何?”
二人一并道:“老师,大多人其意甚诚,并非是一时兴起,还有数十人都是来了一趟二趟,甚至好几趟的。”
林延潮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旁孙承宗道:“东翁,这讲学之事,还需谨慎,眼下东翁冠带闲住,身处嫌疑之地,若是在此讲学,难免会触人之忌,洪近溪可是前车之鉴在前!”
林延潮点点头道:“多谢孙先生提醒。”
陈济川道:“可是老爷,这些弟子中不少都是大臣显贵所荐,若是贸然拒之,于这些大臣显贵的面上,也是不好看。”
“以你之见呢?”林延潮问道。
陈济川道:“我看老爷不妨先收了这些人的拜师帖子,也算是收录门下,如此老爷不用出面讲学,触人之忌,也可收拢人心,为己之用。”
“这不是拜师帖子成了门生帖子?”孙承宗皱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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