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这首诗,亦懂的三十年来真一梦,恰似他老爷申时行这三十年来的宦海浮沉。
却说此刻吏部左堂中。
吏部左侍郎赵志皋正枯坐在堂上。赵志皋已是坐了一上午,来来回回地将桌案上的公文反过来倒过去的看,却也不嫌得腻味。
至于左堂的堂吏则是站在一旁,各个无精打采地打呵欠。
一名官吏见此一幕不由讥讽地道:“咱们吏部各衙门向来是官员们出入频繁,车水马龙的地方,怎么到了左少宰坐堂后,门庭冷落到如此呢?”
“诶,还不是看咱们部堂大人年纪大了好欺负,他在太宰面前事事唯唯诺诺,半点主张也没有,如此怎么会被太宰看在眼底。”
“咱们吏部的正堂是个没事也要找事,有事都要插手的人物,碰上咱们部堂大人这什么事都不管的,那还用说吗?部堂大人早就被架空了,下面官员也知道什么事找他说得不算,都直接找太宰去商量了。诶,亏了我们怎么跟了这样一个主啊。”
几名堂吏在那边疯狂吐糟,越说越是大声,反正这位左少宰年纪大了,什么都听不清楚,这几人也不顾忌。
但偏偏就在这时啪地一声,倒是将三人吓了一跳,原来左侍郎赵志皋手中的公文掉了,而他本人竟精力不济地在椅上睡了过去。
众官吏们见此不由摇头,真是半点出息也没有,如此官员在他身上怎么能看出半点希望呢。
就在这时,一行人赶至吏部左衙门,不久就听得门外有人道:“快去通报你们家大人,皇上有旨,让你家大人入阁办事。”
此话一出,整个吏部衙门顿时炸开了。
而原先看不起赵志皋的堂吏们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然后一并上前道:“部堂大人,大喜大喜,你要入阁拜相了!”
赵志皋这时方才醒来,见众下属堆在自己面前,不由问道:“拜相?拜什么象?”
“不是拜象,皇上圣旨钦简部堂大人你为内阁大学士入阁办事。”
“哦?”赵志皋闻言,然后摇头道,“本部堂都七十了,还当什么宰相啊!”
“这有什么,当年严分宜八十五岁了还在当国呢?”
“诶,怎么说话的,怎么拿严嵩那个奸臣来比咱们部堂大人呢?”
赵志皋笑着道:“无妨,无妨。本部堂年少时去江西求学,与严分宜也算半个同乡,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说到这里,赵志皋站起身来,众堂吏们都看向赵志皋然后一并躬身行礼。
却说张位入阁的消息抵至江西南昌。
当地官员们立即星夜赶至了张位府上。
“下官参见相爷,相爷大喜,相爷大喜!”
张位听着众官员这么说,不由讶道:“你们为何称我为相爷?”
众官员们相顾都是微笑,南昌知府当即道:“相爷有所不知,皇上有旨意召相爷入阁办事。本朝没有设宰相,故而以内阁大学士为尊,我等称相爷也是理所应当的。”
张位闻言却没有半点高兴之色,反而问道:“哦,皇上是相召?未经廷推吗?”
“确实是圣上钦简,可知相爷虽身在江湖,但犹是帝心记挂……”
但见张位冷笑道:“以中旨入阁,而非廷推,为我人臣之耻,何喜之有!”
说完这句话,但见张位拂袖而去,留下了一脸惊愕的官员。
而就在赵志皋,张位命下之日,吏部尚书陆光祖当即上疏指责天子道:“依故事内阁大学士,兵部吏部尚书都经由吏部,九卿,百官会推。然而近闻赵志皋,张位二人乃申时行密荐所举,今日看来二臣之贤不负所举。但是阁臣荐举之事,易开徇私植党之门。”
天子回复陆光祖道:“阁臣人选上下皆服,可见元辅所荐得人,此事下不为例。”
陆光祖闻此后即表满意。
当时陆光祖这一疏也代表了吏部的立场,随后赵志睾,张位二人同时上疏,以阁臣不经廷推违制,他们同时恳请辞去相位,然而天子却是不许。赵志皋当即入阁办事,而张位于三个月后到京入阁办事。
如此最后这一场阁臣之争,在万历十九年的九月落下帷幕。
首辅申时行,次辅许国去位,而增补了威望名声远远不如二人的赵志皋,张位二人入阁。
而王锡爵又在老家,王家屏于内阁勉强支撑大局。
可视为掌握宰相之权的内阁的阁权开始为百官所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