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盛雁溪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追来,可是他来了,能够多看他一眼,便足能让她满心欢喜了。
在沈不覆的马很快追来时,盛雁溪甚至提起裙子,朝沈不覆跑去。她跑到沈不覆马前,仰着头望他,欢喜地问:“你怎么来了?”
“是不是你?”沈不覆冷声问。
“什么?”盛雁溪心中疑惑,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即使他语气颇冷,可是她还是仰着头,用笑脸望着他。
“是不是你再一次派人害折釉?”沈不覆又问。
盛雁溪愣住了。她呆呆望着沈不覆,脸上灿烂的笑容慢慢淡下去,眼中逐渐染满黯然与悲怆。她无力地向后退了两步,目光痛苦地望着沈不覆,问:“霍玄,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思
歹毒的女人吗?”
眼泪悄然落下,簌簌滚落。“二十年了,我喜欢了你二十年!这二十年里我可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可有仗着公主的身份逼迫过你什么?是,你是不喜欢我。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我就不可以喜欢你吗?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
什么,也从来没有想要破坏过你的两段姻缘!我只是喜欢着你,等着你都不行吗!”
沈不覆冷眼看她:“我只问,是不是你。”
盛雁溪忽然大笑起来。她一边向后退,一边又哭又笑,状若癫狂。她大喊:“是!是我!就是我!”
沈不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拔刀。
“不覆!”坐在归弦马后的肖折釉大喊。
沈不覆握着刀柄的手顿了一下,他回过头去,看见归弦和肖折釉共乘一匹马,正往这边飞奔而来。
沈不覆眼睛眯起一瞬,从马上跳下来,立在原地等着肖折釉赶过来。
见沈不覆收了刀,肖折釉悬着心的才放了下来。
肖折釉赶到沈不覆面前时,沈不覆皱眉道:“何必这么急。”
这一路飞奔而来,肖折釉颠得全身像散了架似的。她喘了两口气,才说:“不、不是她!”
沈不覆眉峰仍旧紧皱,不悦地说:“不是便不是,你这么急做什么?”
站在沈不覆身后的盛雁溪听见他说这话时语气竟是毫无波澜,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她已经麻木了,麻木到不知道什么是难过了。这里应该没有她的事情了吧?从此以后,她应该再也不会与沈不覆相见了。她深深看了一眼沈不覆全当是最后一眼。眼中全是泪水,竟是看不清了。她抬起手,用手背狠狠去擦眼泪,想要把眼中的泪水都
擦干净。起码这最后一眼,怎么也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盛雁溪深吸一口气,转身往马车走。
她刚一转身,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闪得她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她很快发现那是一支箭,朝着沈不覆射去的箭。
她几乎是想也没想,脚步向一旁迈出一步,伸开双臂,挡在沈不覆身前。箭矢带着疾风刺中她的胸口。她闷哼一声,慢慢跪下去。
“盛雁溪!”肖折釉大惊。
沈不覆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盛雁溪。盛雁溪背对着她,从沈不覆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身子佝偻着,一点一点软下去,倒下去。
沈不覆很快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那人看见没射中沈不覆,立刻转身就跑。
沈不覆并没有去追,有些远未必追得到,更何况不知来者是否还有同伙,他不宜现在离开。
盛雁溪佝偻着侧躺在地上的时候,甚至努力转了头,望向沈不覆。她的脸上有笑容,一种又满足又解脱了的笑容。
沈不覆低下头,将目光落在盛雁溪的脸上。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沈不覆眉峰越皱越紧。
肖折釉看了一眼沈不覆,对归弦吩咐:“救人!”
归弦看了看沈不覆的脸色,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盛雁溪,犹豫了一下,才应了一声“是”。
盛雁溪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肖折釉的那一句“救人”,她望着归弦一步步朝她走来,还没等归弦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就彻底昏了过去。
盛雁溪是三天后醒过来的。她刚醒过来的时候,望着陌生的屋顶,呆愣了很久。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她发呆了许久,才在一阵饥肠轱辘的叫声中回过神来。这一回过神,她才发现自己有多饿。她费力转过头,打量室内,最后目光落在屋子最中央的方桌上,方桌上有粥,也不知道是放在这里没多久的缘故,还是天气转暖的缘故,如今还冒着热气。在那碗白粥旁边还放了几碟精致的糕点,只不过
比起这些精致糕点来说,还是那碗冒着热气的白粥更吸引盛雁溪。
望着那碗白粥,锦衣玉食长大的盛雁溪第一次因为饿和馋,抿了下嘴唇。
她费力地想要起身,却不小心扯动伤口,顿时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冷汗立刻从她额角沁出来,克制的呻吟声也从她口中呼出。
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肖折釉提裙进来,有些惊讶地看着盛雁溪,问:“你醒了?”
盛雁溪努力忍住身体上的疼痛,费力抬起头望着逐渐走近的肖折釉,她蹙着眉,目光中不由有些复杂。
“你为什么救我?”盛雁溪还虚弱,声音低而沙哑。
肖折釉没说话,她端起方桌上的清粥,放在床头的小几上,然后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把盛雁溪扶起来。
“你昏迷了三天,什么都没有吃,一定饿了。”她端起白瓷碗,握着汤匙盛着清粥递到盛雁溪嘴边。
盛雁溪紧紧抿着唇,疑惑地望着肖折釉。
米香入鼻,引得盛雁溪的肚子又叫起来。她终于不再僵持,张开嘴吃肖折釉喂她的粥。
肖折釉沉默地喂她吃粥,盛雁溪便沉默地吃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只有汤匙碰到碗边儿的清脆声音。
肖折釉将碗里的粥全部喂盛雁溪吃下,她将空碗放在一旁,问:“还要不要再吃些?粥,或者糕点,或者你有别的什么想吃的东西。”
盛雁溪没回答,反而第二次问:“你为什么救我?”
肖折釉轻笑了一下,随意说:“因为你救了他啊,如今救你一命就当是偿还你救他吧。”
盛雁溪望着肖折釉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由苦笑,她有些颓然地说:“你是故意的吧?你不想让他觉得亏欠我,不想让他有一个为救他而死的女人。”
盛雁溪吃了肖折釉喂她的粥,感觉好了些,也有了些力气。可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的脸色又变得苍白起来。她歇了歇,才有些低落地继续说:“其实对我来说能为他死,这一生的痴恋倒算是圆满了。我甚至痴想着或许这也是一种幸运,他也许会因为我为他死而记住我呢……可是你救了我。打破了我的痴想,也同
时让他觉得愧疚你。是这样吗?肖折釉,你的心机真的很深。”
肖折釉托着腮,静静听她说了这么多,问:“说完了?”
盛雁溪抿着唇,没吭声。
肖折釉站起来,转身往外走。她转身的那一刹那,盛雁溪在她的眼中看见一抹轻视和鄙夷。
盛雁溪愣了愣。
肖折釉出了屋,直接去了不弃那里,查看他的东西有没有收拾好。原本前两日就要送他们离开的,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沈不覆把日子往后推了几日。
“娘!娘!娘亲!不走!不分开!”肖折釉一进屋,不弃就从鼓凳上跳下来,跑到肖折釉面前,死死抱着她的腿。
肖折釉蹲下来,假装生气地说:“不弃要听话!”
不弃没有再反驳,而是瘪着嘴一下子哭出来。这孩子自小就不爱哭,但是只要哭起来必定惊天动地。恐怕院门外都能听见他的哭声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肖折釉不得不把他抱在怀里哄着他。
她也舍不得不弃。当初她对待陶陶的时候,便掺了几分照顾孩子的心。可陶陶毕竟是她弟弟。而不弃不同,肖折釉是真的把不弃当成自己的孩子。她在不弃身上已经倾注了对子女所有的爱,恐怕连分出一丝一毫给别人都不
成。
沈不覆正在后院,他听见不弃的哭声,不由赶来。
他站在门口,问:“怎么哭了?”
不弃不说话,只是哭,用尽了全力地哭。
肖折釉蹲在那儿,有些求助地看向沈不覆,说:“还能为了什么事儿,他这几天已经闹了好多次,非要跟我们一起走。”
“那就跟着罢。”沈不覆随口说。
肖折釉睁大了眼睛,瞪了沈不覆一眼。
沈不覆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家伙实在是还太小了。
可是不弃却已经因为他这句话不哭了,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沈不覆。
沈不覆沉吟片刻,把不弃拉过来放在腿旁,说:“你什么时候长到有我大腿高,就给爹写信,到时候会让归刀去接你。”
不弃仰着头,望着沈不覆的大腿。
沈不覆轻轻一拎,就把不弃拎起来,让他坐在肩上,说:“走,爹带你去打鸟。”肖折釉看着沈不覆扛着不弃往外走,她跟出去,走在沈不覆身侧,随意说:“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