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看着我,不知为什么,我恍惚好像回到了当初那个年宴的时候,所有人也是这样看着我的,看着我的不知死活。甚至,我好像听到有几个人都按捺不住在底下窃笑了起来,怕也是在等着我又一次的倒霉遭殃吧。
只不过这一次,我的心情要坦然很多。
裴元灏的脸色阴晴不定,只看着我:“那你为何不让他们进门?”
我淡淡道:“因为妙言昨晚没有睡好,现在正在休息,我不想有人进去打扰了她。”
话音一落,旁边的蕊珠立刻就说道:“你胡说。刚刚你明明就是从外面进来的,我们站在门口都好一会儿了,你怎么知道妙言公主还在睡觉啊!”
我微微一笑:“母女连心啊。”
“……”
“做儿女的未必知道,但做母亲的,一颗心都挂在儿女的身上,有什么危险,有什么不妥,母亲都会第一时间保护自己的孩子的。”
“……”
南宫离珠的脸上立刻抽搐了一下。
“蕊珠姑娘大概还不明白这个,若将来有机会,你会明白的。”
我说完这句话,蕊珠的脸已经气红了。
到底还是没出阁的姑娘,哪怕在这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跟我一个已经两嫁过的女人终究是不能比的,一句话就把她噎住了,甚至连旁边南宫离珠的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我淡淡的看了她们主仆一眼。
看见我这么说话,裴元灏大概也明白过来,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朕已经说过了,轻盈这几天进宫来跟妙言团聚,你们无事不要过来打扰,怎么不听呢?”
说话虽然是责备,但口气还是比较缓和的,大概是因为南宫离珠太过苍白的脸色,他也不忍心再在她的伤口上撒盐了。
南宫离珠沉默了一刻,才慢慢说道:“臣妾,臣妾只是那一日见过小公主,心里非常疼爱,今日又得晋升之喜,情难自已,想要过来探望小公主。臣妾……”
说到最后,她自己像是都已经说不下去了,轻轻的低下了头。
我看着她发红的眼角,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之前,在她那里听见妙言无知觉的叫她做“娘”,让我愤怒,甚至产生出了恨意,这一刻本该大快我心的,却反而有些意外的不忍。
是因为我能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她发红的眼睛,还是能感觉到她周身的颤抖,所以能知道那种无法愈合的伤,年复一年的被撕裂,流血,绵延出钻心的痛楚?
那一天,妙言叫她“娘”,是不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唤作母亲?
所以,才会让她这么放不下。
我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沉默的站在那里。
裴元灏看着她,眼中竟似也有着说不出的痛来。
沉默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人开口了,却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常晴,她上前一步说道:“贵妃今天是情难自已,也就罢了,但皇上的口谕不能不尊啊。再说了,妙言公主有病在身,这么多人拥在门口吵吵嚷嚷的,也实在不成体统,若是惊到了公主,加重了病情,那岂不是我们的罪过了。”
裴元灏一听,抬头看向那扇始终紧闭的门,然后回头看了看南宫离珠,又看了看已经服服帖帖的走过去安静不语的杨金翘,便沉沉的说道:“皇后说的对,你们要听话。”
“是。”
“是。”
“那,就都散了吧,也不要在这里打扰公主休息了。”
说着,常晴对着杨金翘点了点头,杨金翘第一个走过去跟在她的身后,然后她又看了看裴元灏,裴元灏沉默了一下,说道:“皇后,你们先回去,朕看看小公主再走。”
“是。臣妾告退。”
常晴带着两位妃子向他行过礼,然后便转身走了出去,南宫离珠临走前,还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周围一片白雪寒冰中,她苍白的脸庞几乎和那雪景融为一体,唯有微微发红的眼圈,让她看起来格外的纤弱委屈。
我站在雪地里,沉默的目送他们远去。
这个时候,裴元灏走到了我的面前来。
原本已经有些沉下去的心,此刻又提了起来,我抬头看着他,手指微微有些冰凉的缩回了袖子里。
他沉默的看着我,那双眼睛又深又黑,如无底的深潭一般,散发着说不出的寒意,和幽深之意。
我平静的,也看着他。
半晌,他说道:“你刚刚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