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心里惊魂不定。
其实,不过是她昨晚学着那句请安的蒙古话,歇的晚了,没睡好的缘故罢了。
换作寻常,她也不会将这个放在心上。
今儿一天,却跟唱大戏似的,她进出园子有些累着了。身子一乏,精神头就有些不足。
她只觉得眼前晕眩,身子有些不稳,幸好扶了门框,才算没有跌倒。
绣莺在旁见了,险些唬得魂飞魄散,忙上前搀住,道:“太太,这累了一天,哪里还好这么站着。”说话间,扶着李氏进了屋子……
前院,客厅。
听了讷尔苏的转达,晓得自己被安排去外蒙古大喇嘛处,明早就要出发,曹顒的眉头拧得不行。
“姐夫,这差事,怎么派到我头上?不是听着像肥差么,当很多人抢才是啊?”他心里是无比地郁闷、无比地不解。
别说现在军情紧急,出差都是疾驰,就是寻常日子,这往外蒙古走一遭也够遭罪的。
往返一次,万里之遥。
前年夏天,曹顒可是在草原上喂了一个多月蚊子的,正经遭了不少罪,这实在是懒得再折腾一回。
纳尔苏想的却是另外一遭,曹家长房这代曹顒这一男丁,曹佳氏对这个弟弟,也是甚是疼爱。
以曹顒目前的身份,不说别的,往后曹家的伯爵肯定要落在他身上。这所谓“军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可有可无。
相反,要是出了丁点儿闪失,那却是想也不敢想……
不过,瞧着曹颙脸上只是倦怠,并没有畏惧之色,讷尔苏多少还是有些欣慰。
好男儿当顶天立地,贪生怕死,则是失了风骨。
他苦笑着,说道:“谁说不是呢,正经的肥缺,为了这司官人选,部里议了一下晌。也不晓得十四阿哥怎么想起你来,见诸位大人争执不休,就将你举荐出来,当场拍了桌子。我本想去替你婉拒,却是被十四阿哥一句话给堵住。别的还好说,岳母与你姐姐那边,还要想个法子瞒下才好。”
曹顒见讷尔苏面露忧色,才反应过来,被派到自己身上的这个差事除了去喀尔喀见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大喇嘛外,还要往哈密策妄阿喇布坦军中颁圣谕。
虽然自古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一说,但是古往今来各种故事里,也有“来人,将此人推出去斩首祭旗”这个画面。
想到这个,曹顒只觉得脖颈子发凉。
讷尔苏见曹顒不说话,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你这是害怕了?”
曹顒见他面上露出打趣之色,道:“自然是怕,人生不满百年,这其中变数太多。我上有父母双亲,下有娇妻弱子。我是我,我又不是我,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这条小命也甚是金贵。”
讷尔苏见曹顒这样说,脸上已经是收了笑。
在十四阿哥与其他大臣眼中,策妄阿喇布坦根本不算什么。他们以为,只要朝廷下去人,那边自然要晓得天威难测。
讷尔苏却是曹顒的亲姐夫,这些年也算是看着他渐渐长大成人,只当是自己亲骨肉待的。
“既是这么着,那你就称病吧,明儿我同十四阿哥去说去。”讷尔苏权衡了一下,说道,却是连他自己个儿都有些底气不足。
这个时候,不比往常。
既是差事派到曹顒头上,他要是称病不出,就是一辈子的污点。
曹顒心里虽是不情不愿,但是也晓得轻重,摇摇头,道:“别了,既是如此,就去吧。十四爷,不是个大度之人。我若真辞了这个差事,怕他就要真恼了。”
两人正说着话,曹寅已经进来,正好听到最后一句话。
他先是同讷尔苏见过,随后问曹顒道:“部里派下差事了?是去归化,还是去喀尔喀?”
虽说打算瞒着李氏,但是曹寅这一家之长却是瞒不了的,曹顒就如实说了。
曹寅面上倒是平静,不过很是赞同讷尔苏的意见,认为当瞒着李氏与曹佳氏。出这么远的门,又是去兵戈之地,女人家心思细,难免惦念。
这明早就要进园子领圣谕出发,今晚还要收拾行李。
讷尔苏便没有多留,起身回去。曹顒亲自送到府外,讷尔苏犹豫了一下,道:“顒弟,哈密路远,要不明儿我打发几个侍卫给你使唤。”
曹顒闻言,摆摆手,道:“谢过姐夫好意,只是就你府里那些侍卫,各个大爷似的,就在京城里吓唬吓唬百姓还成,真到了草甸上,怕是见了狼,裤裆就要湿了。再说,我这是钦差呢,皇上总要使几个侍卫随我同往吧!”
讷尔苏被曹顒的话逗笑,心情也轻松了几分,指了指他道:“这可是你说的,小心我告诉穆林他们几个,他们的身手不说在京里数得上的,但是也不弱于你。”
“咳,咳,穆林他们几个不算!他们都是什么资历?再说了,他们是武人,姐夫,我可是文官!”曹顒笑道。
讷尔苏不赞同地摇摇头,道:“衙门里整日事事非非的,你也受得了。要是我是你,就宁愿回去做侍卫,给皇上把守门户也比这衙门里腻腻歪歪的强。”
曹顒想着,自己这趟差事,不止是到喀尔喀,还要往哈密去,少说也要几个月了。
他收了笑,神情多了郑重,道:“姐夫,我不在京里,父亲又上了年岁,这边府里还要姐夫多照看些……”
讷尔苏道:“啰嗦什么,这些我省的,你且放心就是。”
曹顒想到十四阿哥,继续说道:“姐夫,还有一句话,你别当我啰嗦。除了开国时,需要武治,其他的时候还是以德才治国,这点你要记在心上……”
讷尔苏点了点头,笑道:“我晓得了,以后如何行事会有章程,自是避着是非,免受池鱼之祸。”
看着讷尔苏骑马远处,曹顒长吁一口气。
十四阿哥委实太“热情”了些,连他都觉得吃力,讷尔苏那边要是不想站队,想必也不好受。
不过,讷尔苏是有名的“滑不溜手”,十四阿哥则是身份使然,方直的时候多,哪里会是讷尔苏的对手。
唯一担心的不是十四阿哥,而是在旁冷眼旁观的四阿哥,总要那位不误会才是大善。
曹顒正想着,寻思个什么法子,让四阿哥不会疑到自己,就听到传来马蹄声。
他以为是讷尔苏拉下什么话,去而复返,抬头望去,催马赶来的却是伊都立。
“哈哈,孚若,我刚得了消息,兵部那边是你出京。太好了,咱们这回却是能搭个伴!”伊都立未等下马,就手舞足蹈地说道。
却是铺面而来的酒气,曹顒见他在马背上直打晃,忙伸手拉了马缰,道:“大人去归化?还请先下马奉茶!”
“哈哈,瞧我高兴的糊涂了!”伊都立拍了拍额头,翻身下马,拍了拍曹顒的肩膀道:“今儿我是真欢喜啊,哈哈,我阿玛生前就骂我窝囊废,这些年我实也没有给家族长脸的机会。这回,终是如偿我所愿!”
伊都立的脸红扑扑的,也不晓得是醉意,还是激动的,眼角有泪光闪现。
这个时候,实是没什么话好宽慰的。
曹顒道:“大人客厅里说话,这样看来,咱们倒是能同程一半。”
伊都立脚下却是不肯挪步子,笑着说道:“说起来,还是托了孚若的福,你在衙门这两年,使得牧场那边增畜不少。就算年前牧场牲畜倒毙,但是比八旗牧场那边却是好了不知多少。这次要从太仆寺牧场拨一批马匹过去。除了我直接去归化清点交接外,明儿还有司官去牧场那边备马。不仅归化,闹不好,还能跟着归化那边的将士去西北见识见识。”
说话间,他的眼中已经尽是向往之色,同过去那个得过且过、得偷懒就偷懒的八旗子弟判若两人。
如今八旗子弟虽说好吃懒做的多,但是却是血性犹存,仍是盼着驰骋疆场。
不过,能与伊都立结伴出差塞外,想来路上也减了几分枯燥,曹顒心里还是多了几分欢喜。
伊都立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心里却是无比畅快,想起一事来。
他犹豫了一下,道:“孚如,十三爷那边收姓王的门人,就是你们府那位管事的妹婿吧?这样说来,杨氏说的不假,她姐姐也上京了!她之前同我提了一遭,也没有个娘家人往来,实在凄苦。虽说身份有别,但是到底是骨肉至亲,也不好老死不相往来……孚若,要不然,瞧我的面子,你帮着从中劝两句……多个娘家妹子,杨氏也不用老是一个人摸眼泪了……”
曹顒不晓得他为何想起这出来,却是打心眼里不愿同杨瑞雪扯上关系,道:“大人,郑氏已为人妇,如今两口子又是十三爷的门人。我这边可是说不上话了,再说之前刚进京时,郑虎曾问过她妹子的意思,却是心结未解……”
曹顒虽然说得婉转,但是其中的拒绝之意使然。
伊都立也不好为了一个小妾之事,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便止了话儿。
又说了两句闲话,约好了明儿一起往畅春园陛见后,伊都立便没有再耽搁,上了马,带着长随小厮回去。
每次讷尔苏来,曹寅都要送出来的,今儿却是没出来,怕是心里也惦记。
曹顒想到,刚要进府,就听到从东边影影绰绰地传来吵闹声,犬吠声。
曹颂不在家,曹硕又小,别再是东府的事儿。曹顒心里不放心,伸手招呼了个在前院当值的外管事,去过探看。
少一时,远处的吵闹声已是歇了。
那管事小跑着回来,躬身道:“大爷,没什么事儿,是几个小地痞,许是吃了酒,走糊涂了,在东府侧门那边撒泼。已经出了几个护院,将他们赶走了。”
无风不起浪,总要小心才好。
曹顒想到这里,对那那管事道:“你再走一遭,去见东府两位大管家,就说我说的,二爷不在家,让他们将门户把紧些。仔细出了纰漏,到时候等二爷回来,他们可就没有脸面了。”
虽说长房与二房已经分家,但是曹顒是长房嫡子,以后的族长,自然有权利过问东府之事。
那两个管事应声去了,曹顒这才转身回府……
东府,东跨院,上房。
已经是掌灯时分,静惠站在堂上,却是满脸煞白。曹项站在一侧,看着跪在地上的曹硕,心中不忍,轻声道:“二嫂……”
丫鬟们已经屏退,屋子里只剩下曹硕与曹项兄弟与静惠叔嫂三人。静惠的大丫鬟春儿,现下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在门外廊下守着……
静惠恍若未闻,看着跪在地上不语的曹硕,问道:“三弟,那些东西,你都换了银子……”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道:“都换了银子……赌了……那八百两的欠条,真是你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