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谁都明白,但是能做到有几人?
十三福晋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半分不显,笑着说道:“爷真是的,是叔岳父呢。这自古以来,有听说叔叔给侄儿保媒的,没听说叔叔给侄女婿拉线的。大格格可是七爷的掌珠,爷可要仔细落埋怨。”
十三阿哥说道:“爷只看热闹,等到他们着火了,再灭火。要不然,平白无故的掺和这个做什么……”
打十三阿哥府出来,过了西单牌楼,韩江氏同郑沃雪别过,回到曹府。
剩下的,就是要请见夫人李氏,回外头宅子去了。韩江氏想起这几个月这曹府的生活,不禁有些惘然。
之前已打发心腹家人回扬州,寻思从母族过继一个侄儿来承嗣。没想到,那边的人尚未到扬州,先前想要的那个孩子已经出花没了,事情不了了之。
虽说回来的家仆言语含糊,但是韩江氏也能想到,那边必有恶言。毕竟在外人看来,她是命硬之人,克死了父母与夫君,连想要过继的表侄儿也不能幸免。
韩江氏面上没有什么,心里却是难受万分,连着几个晚上没睡着觉。这天地之间,竟无一人可靠,莫非她注定了只能做孤魂野鬼?
暂时已没有别的心思,她只想多赚些银钱,回报曹家这几年的庇护之情。至于她自己,已经满心沧桑,生出归隐之意。
刚回曹府,就听门房小厮上前来报,道是有女客探望她,如今在偏厅候着。
韩江氏颇为诧异,到了偏厅这头,却是惊诧万分。
“杨姐姐!”韩江氏不由有些动容。
来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素淡妆容,穿着藕色长衣,雪青色马甲,看着韩江氏,含笑而立。
想着两人在江宁相依为命几年,想着如今的孤苦无依,韩江氏已是红了眼圈,道:“姐姐怎能不告而别,得了那边的消息,妹妹寝食难安。”
那女子面上搂了几分愧疚,上前道:“有些身不由己的苦处,日后定好好说给妹妹听。我进京已数月,只是因出行不便,才没有来探望妹妹。好不容易脱了牢笼,得了自由,才一日不敢耽搁,来见妹妹。”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换了女子妆容的原三喜班名角杨子墨。
他之前已经央求简亲王雅尔江阿出府别居,但是因赶上福晋娘家父亲病故,事情就耽搁下来。
雅尔江阿虽同福晋感情平平,但是也不好在岳父热孝期,就闹出金屋藏娇之事。
就这样,拖了两个多月,等伯爵府的丧事完毕,杨子墨才算达成心愿,搬到方家胡同一处王府私宅住下。
当初王府生变,他有所警觉,没有死,而是躲在外头。等晓得消息,知道柳子丹逃出京城后,他便做女装,装成老妪,出了京城。
早年他们这几个师兄弟曾说过,有机会要去秦淮河,见识秦淮风月。
杨子墨出了京城后,便一路往南,到了江宁。
他原想买宅置地,定居江宁,等柳子丹汇合。他哪里晓得,自己在柳子丹心里,已经是“死”了的,怎还会记得秦淮之约。
在寻中人买房产时,他露了钱财,招了歹人,险些送了性命。机缘巧合,让韩江氏碰上,施以援手。
待他露出“真面目”,韩江氏才晓得自己帮的不是一老妪,是个绝色女子。
杨子墨是唱戏的,随后将几个戏文拼凑一番,只道直隶人氏,父母早逝,,虽有些家产,但族人逼迫,招赘又所遇非人,流落在外,无颜回乡,云云。
韩江氏当时正同韩家与江家斗法,听了杨子墨这番遭遇,与自己差不多,就生出怜惜之心,留他在家里住下。
待韩江氏上京时,曾邀杨子墨同往。杨子墨道是近乡情怯,不愿触景伤情,想继续留在南边。
正好韩江氏在扬州置产,就托付给杨子墨照看。
二月招投标后,韩江氏消沉之时,却得了管家的信,提及杨子墨不告而别之事。韩江氏心里虽不舍,也只道是两人的缘分尽了,唏嘘一顿。
如今,正是她心境惨淡之时,得遇故知,颇为激动。
“妹妹救命收容之恩,尚未回报,姐姐怎么能安心离开?这些日子,妹妹多有委屈,日后我亦定居京城,竭我所能,定不让人再欺负妹妹。”杨子墨真心说道。
虽说在世人眼里,都觉得“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但是杨子墨并非如此。
他自幼养在王府,即便王府孝期被逐出府那几年,也是在雅尔江阿的庇护之下,并不晓得社会险恶,尚留着几分赤子之心。
待后来遭遇变故,飘零在外,他吃了不少苦头。
因自幼是学旦角,长大又唱旦角,他的性子偏阴柔,缺乏阳刚之气。这也是他乔装多年,无人识破的缘故。
得韩江氏搭救收留,他原本只是感激。后来两人相依为命几年,他也就真将韩江氏当成亲人一般看待。
虽说杨子墨现下妆容雅淡,但是不管是头上的簪子,还是衣服料子,都不是凡品。
韩江氏见了,不禁有些担心,皱眉道:“姐姐怎能一人上京,这里不比南边,权贵云集,姐姐这般容貌……却是祸根……”
杨子墨神情有些怅然,随即笑着说道:“妹妹放心,就算姐姐抛头露面,这京城也再无人敢打姐姐的主意。”
“姐姐……”韩江氏听得有些糊涂。
杨子墨伸出手,拉住韩江氏的胳膊,道:“妹妹,有一极有权势之人,是姐姐的旧日相识……姐姐做了那人的外室,还请妹妹勿要嫌弃姐姐低贱……”
韩江氏闻言,心里不由地沉了下去。
世道如此,连她自诩清高,都要厚颜依仗曹家庇护,今日又阿谀权贵。像杨氏这般弱女子,又能如何?
见韩江氏不说话,杨子墨不禁涨红了脸。他心里甚是忐忑,生怕被韩江氏厌弃。
韩江氏面上已经露出笑意,拉了杨子墨的手,道:“原来姐姐大喜了,妹妹要给姐姐预备份嫁妆,姐姐可不许嫌弃……”
杨子墨已经红了眼圈,使劲地点了点头……
热河,行宫。
到底思量的周全,数日之内,夜间施工,还真有两次走水的时候。不过因发现的早,灭火的沙子就在跟前,所以都没着起来。
虽说不能给康熙上折子,但是曹颙也没兴趣替别人擦屁股。他已经使人将木料场的账册抄写一遍,连同他的信,打发人回京给十六阿哥送去。
十六阿哥执掌内务府,能查询历年的账目,热河行宫的账目京城内务府本堂那边也有备案。
到并不是想要反腐倡廉,他是想心里有数,省得受了别人的暗算,背了黑锅。
毕竟行宫这边,人事繁杂,保不齐谁就是那位“爷”的眼线。
工期在进行,看着这架势,想要在圣驾到时完工也不无可能。
只是这样一来,木材场那边缺少的八成半木头,就是个大窟窿。
那些贪墨之人,为防东窗事发,指定会想法子遮掩。不过,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少不得有争斗。要是他们的政敌落井下石,闹来闹去,使得曹颙受了连累,那岂不是让人郁闷。
曹颙所做的,不过是未雨绸缪。不将这件事捅出来,也不遮掩下去,省得自己倒是说不干净。
修缮工程这边,曹颙虽不是事事亲为,但是也不敢再像先前那般放羊。每天早出晚归,绷紧了神经,盯着各处。
从用料到人工,曹颙都开始留意用心。
只要还在内务府,往后这样监工的差事少不了,曹颙可不想再受惊一次。这次用心了,往后也不会临到关键,才发现问题。
这样一来,赐宅那边,他就没功夫照看。
幸好有苏赫巴鲁在,乐意帮忙,带着一些人,收拾那边的宅子。
宅子外头收拾,有苏赫巴鲁,屋子里头的布置,就是初瑜亲自料理。宝雅闲着无趣,少不得跟着掺和一把,帮了不少忙。
她已经给京城的兄嫂写信,请他们无论如何,争取今年随扈塞外,最好将几个侄儿、侄女也带来,大家伙团聚团聚。
这些日子,跟在宝雅身边,常到曹家造访的,还有苏赫巴鲁的那位堂姑姑——达尔罕王府旁支格格红雁。
红雁格格年岁不大,今年才十八岁,尚未婚配。因父母去世得早,被苏赫巴鲁之母端敏公主接到府中养育。
说起来,她是孝庄太后的血亲,侄孙女,康熙的表妹
满清开国时,蒙古诸妃占据后宫大半江山,到了康熙朝,却只有几位蒙古妃子,封号都不高。
像红雁格格的一位堂姐,入宫多年,还是庶妃,没有封号。
她话不多,但是带着蒙古人的憨实,与宝雅颇为投契。
她生长在塞外,还是头一遭离开草原。端敏公主让她跟着苏赫巴鲁到热河,就是看着能不能请太后给她指门体面的亲事。
忙过这些日子,曹家别院这边也收拾得差不多。
天气渐热,连热河这边也换了绸衣。虽早晚凉爽,还不至于热得难受,但是宝雅已经开始念叨起京城的各种冰食来。
热河这边虽然也有冰窖,却是皇家专用。加上每年五月才是开冰窖之时,宝雅想要吃冰食却是不易。
初瑜只是听着,让宝雅再耐心等些时日;红雁格格却是样样新奇,跟着渴望起来。
京城,刑部衙门。
看着刑部送来的供词,十六阿哥的脸色黑得怕人。关于济南的悬赏案,除了揆叙外,又牵扯进来一位一品大员。
十六阿哥有些心乱,将供词抄在怀里,离了刑部衙门,出城去园子。
得了消息的,还有始终关注此事的九阿哥。
十六阿哥出城的同时,九阿哥也得了消息,片刻不停地到了八阿哥府上。
“什么?怎么会干他的事儿?”八阿哥听了九阿哥的消息,诧异出声。
九阿哥使劲地攥着拳头,对八阿哥道:“八哥,这是个套儿,咱们被算计了。原只想看热闹,谁想那狗日的竟玩这一手。小十六已经出城了,指定是寻皇阿玛去了,这可怎么好?”说到最后,带了几分惧意。
虽然这些年没少受皇父申斥,也多是雷声大、雨点小。只因他都是失在小节上,没有什么大是大非。
皇子结交重臣,却是最为康熙忌讳,九阿哥想到此处,越发心烦意乱。
“八哥,咱们该怎么办?”九阿哥看着八阿哥,露出几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