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行了一刻钟,就听到外头传来吵闹声,马车已经停下来。
韩江氏睁开眼睛,小福已经探出头去相问。
原来是街东头一户人家死了人,因没有儿子,几个侄子借着奔丧为名,上门来争家产,争执不小,引起械斗。
已经有人报了衙门,差役们正拘拿人,跟前的街坊邻居都围着看热闹,堵塞了马路。
韩江氏听了,想到自己身上,心浮气躁,叫小福吩咐车夫绕道。
这一耽搁,用了大半个时辰,韩江氏才到家里。
还没进二门,就见蕙儿探出小脑袋瓜子,往外瞅着。
瞧见韩江氏的那刻,蕙儿脸上绽放笑颜,奔上前来,拉了韩江氏的衣襟,笑着道:“娘亲回来了。”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跑,小心跌倒么?”韩江氏板着脸说道,声音却柔和许多。
蕙儿已经不似刚来时那样胆怯,小声回道:“蕙儿想娘亲了……”
韩江氏听了,心中一暖,牵了蕙儿的小手,柔声道:“进去吧。”
蕙儿却不肯走,仰起头来,小声道:“娘亲,往后蕙儿跟小福姐姐、小喜姐姐似的,侍候娘亲,娘亲别卖蕙儿。”说到最后,小嘴一咧,已经开始掉眼泪。
韩江氏听着不对,蹲下身子,皱眉道:“谁跟你说的我要卖你?这都哪里听来的混帐话?”后一句,却是看着蕙儿身后的小喜说的。
小喜也不晓得缘故,忙道:“姑娘,没人同小姐说。小姐今儿乖乖的识字来字,没有出去玩耍,也没人进来跟她说这个。”
小喜是韩江氏的贴身丫鬟,自然是信得过的。
韩江氏转过头,伸手给蕙儿擦了眼泪,道:“你是我的女儿,我卖你做什么?蕙儿听话,跟娘亲说,好好的,怎么想起这个?”
蕙儿抽泣着,半晌才小声回道:“姨母不喜蕙儿,蕙儿没跟姨母抢娘亲……”
韩江氏闻言,不由失笑,拉着蕙儿的小手,道:“姨母没有不喜欢你,那是你姨母逗你的,你也当真?下回见了姨母,蕙儿也同她说,不喜欢七格格,谁让七格格同你抢姨母来着。”
蕙儿见韩江氏这般说,破涕为笑,搂了韩江氏的胳膊,道:“蕙儿喜欢七格格,不同七格格抢姨母。只要娘亲在就好,惠儿只要娘亲。”
瞧着蕙儿依恋的表情,想着这几日因她不是自己血脉而产生的疏离,韩江氏羞愧不已。
自己是怎么了,为何要想着让自己也羞愤之事?
韩江氏伸手将蕙儿揽在怀中,喃喃道:“娘亲也只要蕙儿……”
什刹海,银锭桥旁,会丰堂。
这是京城最好的馆子之人,今儿蒋陈锡包场,在这里宴请客。曹颙回去换了衣裳,就过来赴宴。
有几位在山东就任过的官员,与曹颙也有些私交。因此,曹颙就在那边寒暄。
六部九卿,差不多都有人到了。
不仅仅是给蒋陈锡面子,还跟他弟弟有关。
他弟弟蒋廷锡同其兄一样,都是进士出身,早年入了翰林,现在是侍读学士,前途不可限量。
来客中,曹颙虽官职不是最高,但是还有和硕额驸的身份。能比他位高的,也没有几人。因此,就有不少人上前逢迎。
对于那些阿谀之词,曹颙听得直掉鸡皮疙瘩,但是仍笑着应对,甚是谦逊有礼。
如此一来,倒是越发引人侧目。
曹颙见自己有喧宾夺主之势,忙寻了个由子,避到后边来,顺着游廊,不知不觉,到了后门。
会丰堂后门,正对着一个鸟铺。
屋檐底下,摆着好几个半人高的鸟笼子。里面装了几十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曹颙带着几分好奇,踱步上前。只见这里面的鸟既不是八哥、鹦鹉,也不是画眉什么的,而是麻雀。
什刹海沿岸,有不少大饭庄子,经常有富贵人家包堂子办喜宴或者寿宴。这鸟雀铺子,就是应运而生,专门卖给客人放生用的。
看铺子的是个老头,见有客人驻足,忙上前道:“这位爷,买些雀儿放生吧。积善修德,添福添寿。”
即便是麻雀,也不愿束在笼子里吧?
“多少钱?”曹颙瞅了眼这个巴掌大的铺子与眼前这个满脸风霜的老头,问道。
“一只十文,一笼子五十只,给四百文就好。”老头陪着笑,躬身回道。
屋檐下,拢共有四只铁笼子。
曹颙从荷包里摸出两块碎银子,掂了掂,有二两多,送到那老头面前,道:“都买了,这银子够么?”
那老头已经欢喜不已,生怕曹颙后悔似的,将银子接过去,道:“够了,尽够了,大爷真是善心。”
曹颙俯身打开笼门,看着群鸟争相飞出樊笼,心里也舒坦不少。
若是真能积福,那就期盼父母长寿,妻儿平安。对了,还有临盆的弟妹静惠那边,也盼着母子平安。
看着他的神情柔和,与平素截然不同,曹甲不由有些迷惑,忍不住上前道:“大爷若喜放生,沿着海子,还有不少鸟铺。”
曹甲是曹颙贴身侍卫,神出鬼没惯了。
见他突然现身,曹颙也不稀奇,道:“事情都有因果。若是今儿我将这沿岸铺子的鸟雀都买了,那捕鸟人见买卖好做,明儿就要越发费心思捕鸟,就要有更多的鸟雀入樊笼。”
“既是如此,那大爷怎么还买了这些鸟雀放生?”曹甲问道。
“因为到了眼跟前了,总不能视而不见。”曹颙随口回道。
曹甲闻言,若有所思,曹颙已转身,回了会丰堂。
曹甲并没有马上跟进去,而是隐身进了边上的胡同。
少一时,就见曹乙疾步过来。
曹甲压低了音量,道:“那人往哪儿去了?”
“九阿哥府里。”曹乙回道。
曹甲听了,不禁皱眉,道:“寻两个人,盯着那头,看他还要动什么手脚。”
曹乙躬身应了,转身离去。曹甲抬头,看了看树上的鸟雀,不知想什么……
安定门内,雍亲王府,书房。
四阿哥坐在书案后,戴锦站在书案前,嘴里禀告的,正是曹颙今日行迹。
“买鸟放生么?”四阿哥听到此处,原本生硬的神情舒缓许多,道:“说起来,曹颙也有几分佛缘。”
戴锦接着说道:“爷,据梁七说,当然盯着曹颙的,还有一拨人,行迹隐秘,不知是什么来头。”
四阿哥闻言,脸色已经沉下来,道:“那又如何?被发现了?”
“爷放心,梁七那小子最是机敏,他发现有人跟着,就故意到九阿哥府绕了一圈。”戴锦回道。
四阿哥冷哼一声,道:“哪儿能抱着侥幸之心?要是粘竿处都是这样的庸才,那留着何用?”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几分怒气。
戴锦晓得四阿哥的脾气,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躬身道:“都是奴才不是,过于疏忽了。这就叫梁七领六十板子,以作严惩。”
四阿哥头也没抬,摆摆手,道:“去吧,叫旁人看着些,也长些记性……”
此时,九阿哥在坐在方家胡同简王府外宅的客厅上,翘着二郎腿,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丝毫不晓得自己已经背了黑锅。
听得外头脚步声,九阿哥抬头望向门口。
见是雅尔江阿到了,他站起身来,笑着说道:“王兄,今儿小弟不请自来,做了不速之客,王兄莫怪。”
雅尔江阿穿着常服,亦是满脸带笑,道:“这话说得客气。这边屋子简陋,九阿哥不嫌弃,能上门,就已经是给我面子了。”
九阿哥指了指几案上那两只古董胆瓶,道:“就这一对瓶子,就能换几个宅子了,王兄还说简陋?加上墙上挂的,这些家具陈设,就算这屋子不是金的,也比金的值钱。都说这边的小嫂子是王兄的心尖子,我还以为是外头人以讹传讹。今儿这么一看,却是真信了。”
雅尔江阿得意地笑了几声,同九阿哥宾主落座,使人送上茶来。
九阿哥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要是没事的话,也不会追到外宅。雅尔江阿心里敞亮的,早已想好了说辞。
果不其然,九阿哥客套两句,就表明来意,还是想让他的门人负责宗室府差事之事。
目前为止,九阿哥还不晓得宗人府换金子是到广州换银子的。只晓得换了金子南下广东,做其他生钱的经营。
雅尔江阿闻言,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道:“九阿哥,你不是外人,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就直说了。这差事已经有了人选,没缺了。”
九阿哥闻言,笑容已经凝住,看着雅尔江阿道:“王兄,是谁这么殷勤,赶着参合这事儿?”
“十三阿哥。”雅尔江阿回道。
九阿哥颇为意外,带着几分疑惑道:“怎么会是老十三?他不老实在府里待着,还赶着参合外头的事儿?”
“十三阿哥没有封爵,府里的铺子又是洋货买卖,可能是怕内务府去广州抢了他的生意吧。”雅尔江阿随口说道。
说得倒也有鼻子有眼,九阿哥心里,已是有几分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