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韩氏一方拼死,无论多么强大的敌人,也不敢把兵力虚耗在相持战中,因为我赵氏韩氏都有人在外领兵,他把兵力耗空了,我们回来,他敢应战吗?”
田苏这话不是单单说魏氏,其实他也是在警告中行氏。晋国卿大夫的内斗很厉害,谁都不敢保证对方是绝对的盟友——真实的历史上,智氏就曾攻击、灭绝了中行氏。这两家还是同宗呐。
会议进行到这里,大事已经完成。
当夜,晋国成了不眠之夜。
会议结束后,一队队武士打着火把走向各处,他们手中的火把随着他们的行进化成一条条火龙,紧接着,整个晋国被火龙惊醒,火把走到的地方,屋里燃起了灯,稍停,数支火把汇入火龙带,于是,火龙越发粗壮。
几支火把停留在一户人家,为首者看了看门户前立的石虎(上马用的踏脚石),而后用手中的长戟敲了敲大门。大门马上开了,门户内,家主身披铠甲,手持长弓,几名家将持长兵器严阵以待。家主见到门外的士兵,愣了一下,马上问:“外面灯明火亮的,是下达动员令了吗?”
“别那么紧张”,门外的武士回答:“是为了天下盟会召集军队……”
“别逗了”,门内的武士手里紧紧握着弓,说:“盟会的事情不紧急。这是连夜召集军队,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秦国入侵了吗?”
“我,下军庚旅侯奄,五级军功爵士,奉命召集武士,请验明证件”,门外武士没那么多废话,直接递上一块青铜制作的铭牌。
门内武士接过铭牌,在火把上验看了一下,探问:“是连夜召集?”
门外武士点点头,门内武士立刻挺胸:“我,二级军功爵士,下军左矩戊旅战车车右,奉召集结。”
门外武士摆摆手,门内武士立刻接过家将递上来的火把,大声汇报:“二级军功爵士霍林,依律携带两名同行武士及一名侍者参战,请求入列。”
“经验查:二级军功爵士霍林甲胄齐全,随行武士武器合格,可以入列!”
霍林举着火把,与同伴挺胸入列。稍停,队伍挪动几步,正准备敲打旁边的门户,旁边的大门猛然打开,战车粼粼,车上甲士大声嚷着:“听到了听到了,魏氏属臣(魏氏名下小领主)芮虎,奉召集结……赶紧拿铭牌来让我验看,我请求入列!”
芮虎嗓门大,在他的喊叫下,左右门户大开,有人嚷嚷:“霍林验看过了,我等费什么事……请求入列!”
“咄!”芮虎大喊:“军中程序如此,岂可轻废……拿铭牌来,赶紧,我急着呐。”
铭牌递上去了,芮虎终究是形式主义,他对着火把跳动的光粗粗看了一眼,立刻驱动战车吼叫:“没错啊,让开,车兵在前,诸位当中我官阶最高,依律:你们归我管了……左右,立即入列。”
为首的侯奄低声嘟囔:“都还没清点铠甲、武器、实兵……”
芮虎大大咧咧摆手:“我家邻居都没问题,这事我负责了,快入列。”
火龙继续移动了,这次,当先的是辆战车,芮虎在战车上持戈敲打武士门户,很有点领导人的成就感,但可惜这是新田城,这座霸主之都中,比芮虎官衔大的贵族比比皆是,走不了两条街,芮虎的战车落在次乘的位置,再走一会儿,芮虎成了别人的打杂……
火龙继续游动,最终游出城去,开始向晋国城郊扩散,紧接着,又继续向附近城市扩散,于是,这个夜空下,大地上星星点点的全是灯海。
天亮时分,田苏带领自己的卫队,匆匆忙忙出城,赶到新田城附近的浍河边,早已等待在那里的战船立刻扬帆起航,放舟顺流而下。
田苏刚走,当夜放出去的火龙回笼了。国都附近的道路上,全是行进中的军队。这群士卒随步履匆匆,风尘扑扑,但神情激昂,满腹对胜利的渴望。他们在大司空府的官员引导下,整齐地步入新田北郊的军营。国家武库的官员则匆匆忙忙地,用大车小车运载着武器铠甲军械,流水般进入军营。
天色大亮了,晋军紧急集结的动态也惊醒了列国诸侯。驿馆内,郑国使者游吉的心情最为忐忑,他找到鲁国的叔孙豹,试探说:“晋人怎么紧急集结了,而且动员的规模如此之大,大约他们国内所有兵力都动员了吧?”
叔孙豹神色也不好,他明白游吉的忧虑,坦然说:“说实话,我心里也很忐忑,无法替你去打探。”
游吉说:“你有什么忧虑,你们鲁国又不曾与楚国结下姻亲。”
“咳咳……此前,楚人曾要求我们鲁国以属国身份参与盟会。”
游吉不以为然:“你昨晚从执政府回来,不是说事情解决了,执政同意鲁国以独立国家参与缔约。”
“没错,但敝国执政季武子同意了,他以国君的身份命令我,以晋国属国的身份参与盟会……这个消息我并未告诉元帅,但我担心,执政季武子知道我抗命,背地里弄出点什么捣乱。”
“得了吧”,游吉不屑一顾:“鲁国新增了那么多土地,现在也是大国了,怎么还是一副小国心态,自甘属国身份,你们的执政……不对,季武子或许有另一番考虑——你们面对齐国,压力实在太大。与其自己单独承受齐国的压力,还不如丢弃表面上的名声,让晋人替你们多担当一点。等你们把新增领土消化了,在请求晋国人容许你们独立,这也是一种策略啊。”
“鲁国的地位如果向滕、邾两国看齐,太伤国家尊严。既然元帅同意了,不管怎样,我也要争取鲁国地位等同于宋、卫两国。”
“那鲁国也不会有事”,游吉看到楚国使者走进,匆匆结束话题:“元帅既然支持你,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楚国使者子荡走进两位使者,拱手:“两位,听说了吗,晋人连夜紧急动员了。”
“不是因为入侵”,熟悉晋国的叔孙豹盯着子荡,说:“烽火没有点燃,虒祁宫没有敲响铜钟,所以,这还不是最高动员状态……我听说楚人北上,并没有通知晋国副帅?”
“啊呀呀,副帅起子(韩起)现在待在宋国,我们的军队没有元帅的同意,不敢进入宋国,所以我们只好停留在郑国。至于范鞅的军队,嘿嘿,他正在与我们躲猫猫,我们无法找到范军佐,只好不告(晋人)而入郑国。
至于我们到郑国嘛,子大叔(游吉)可以作证,我们是去求聘的,是通婚郑国,不是入侵,不是对盟国动武!……求聘这事嘛,似乎盟约没有规定求聘也许得到晋国容许,是吧?”
卫国执政北宫陀慢悠悠踱到谈论的众人背后,卫国离楚国相隔数个国家,对楚国没有恐惧感。前不久从晋国得到鹤壁的卫国,现在打定主意抱紧晋国的大腿,故此,北宫陀撩拨道:“虽然不是因为楚国求聘事件,但这次动员,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一定是因为楚国。”
子荡暴怒:“你的意思是说,我等的智慧还不如你的脚后跟?”
北宫陀嘿嘿一笑,正要回答,出去探听消息的各国侍从纷纷返回了,他们一路叫喊着:“出兵了,出兵了。晋人稍稍休整,立刻编练出了两个师,由张趯祈午带领,南下而去!”
楚国使者脸色一僵,急急叫过从人低声吩咐几句,从人备齐车马,悄悄从驿馆后门溜出,一路赶上南下的晋军,略略观察了一下,转身向郑国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