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意不散,澜沧大江就不会合拢。
陆青山观此一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明悟春风可归。
而今日,陆青山要做的是复刻。
复刻李求败这断江一剑,复刻李求败那剑可敌国的气概。
雷池覆雷池,形成雷海,如滔天洪水迎面撞来。
陆青山一剑劈开。
五色雷潮一分为二,间隙虽只有五丈,却是恰好从陆青山的左右两侧一冲而过,流遍陆青山脚下的天地,很快消散。
轰!轰!轰!
天上似有仙人怒斥,雕虫小技耳!
然后,雷声响动,新的一波劫雷已如千军万马般冲了下来,更为粗壮。
这一次劫雷的颜色不再是五色,而是黑白二色。
先前那是五行之雷,而现在,则是更为恐怖的,威能更上一层次的阴阳劫雷。
而且,再没有所谓的层层叠加。
劫云似乎愤怒,一口气便将所有阴阳劫雷都倾泻而下。
雷光万道,黑白二色成为了天地间的唯一。
就像是天地初开时,天上多了一个窟窿,阴阳劫雷如水流般倾泻而下,降临人间。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陆青山轻声念道,一脚踏出,列缺抬起,剑气流转不歇,画出一个圆满的月轮。
月轮,就像是一个托盘,硬生生托起阴阳劫雷。
劫雷不断冲击,陆青山高悬于天上的身形,在雷劫的巨大力量下,一路下坠不知多少丈。
可纵使身形不断下坠,纵使阴阳劫雷充斥这片天地,月轮之下的方寸之地,就是一方净土,万劫不侵。
那如瀑布一般倾泻的阴阳劫雷,冲刷在月轮之上,只能无奈地弹开,就如水缸破裂后铺散流泻开来的水流。
砰!
从高空一路下坠的陆青山,终于落到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让他在原本就深有千丈的巨坑中再往下陷落近百丈。
而那流泻开来的阴阳劫雷向四周流泻,在钻入土地中后,又迅猛炸出,变成千万条细如丝缕的雷霆,杂乱无章地刺向陆青山。
四面楚歌。
十面埋伏。
万箭穿心。
“剑·世界!”
陆青山眸绽神采,紫金色的剑域如紫金莲花绽放,冲出无数的剑气。
每一道剑气,都精准寻向一缕劫雷。
然而天上之雷无穷,地上之人气却有穷尽之时。
那剑域催生而出的恢弘剑气,气势如虹,以一气呵成,气吞万里之势斩碎不知道多少阴阳劫雷,可那劫雷依然喧沸,毫无止歇之象,不断刺向陆青山。
原本同样蔚为大观的壮阔剑气,经过这般消耗,已经从大江变成小溪,在陆青山周身游走,勉强抵挡劫雷的侵袭。
“天上是你的地盘,可这里是地下。”看似身陷危境的陆青山左手伸出,一枚玄妙的道印不知何时在他手中熠熠生辉。
山海道法!
雄浑的力量从四周的大地中涌来,汇聚向陆青山的身体中,为他增添一股新力。
随之,地壳龟裂,那些溢散的阴阳劫雷再无藏身之地,纷纷现形,锋芒毕露,狰狞凶残。
此刻,陆青山体内山海之力与法力皆是沸腾,结合,变得愈发深沉内敛,凝练精纯。
他闷不吭声,脊背弓起如山,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炽热火山。
陆青山的双腿充满了力量,猛然一蹬,狠狠踩在大地上,带来一股巨大的力量。
以下克上。
借着这股力量,陆青山顶着不断倾泻而下的阴阳劫雷,身形再次拔空而起,只留原地一个黑色空洞般的巨坑。
霎时间,阴阳劫雷从他的身侧楼下,汹涌流泻,却又耐他不得。
一剑开天六千丈。
当陆青山的身形重新屹立于六千丈高空上时,这足以灭世的阴阳劫雷轰然崩碎。
.......
隆隆隆!
忽然,于轰鸣的雷声中,又有一声声违和的破空之音自天际传来。
旋即,有十数个散发着滔天魔气的魔影,从紫竹林外破浪而来。
与之一起来的,还有如洪水滔天的杀伐之气,奔腾咆哮。
呼!
罡风大作,破风声啸啸,不多时,就出现在孤岛之外,停了下来,现出真面目。
罗睺当头,身旁还有十二尊来自各族的绝顶魔尊,皆为圣魔族掌权者。
绝对豪华的阵容。
面对这种敌人,除了夏道祖,世间真的还有人能与之为敌吗?
罗睺现身,他先是隔海眺望岛中灭世之景,嘴角高高扬起,弧度之大,仿佛下一刻就要裂开一般,笑容之邪恶诡异难以形容。
“人岂能胜天?”
“天不能容他,纵使他再怎么反抗,也只是徒劳,你说可怜不可怜?”
随后,罗睺再不去孤岛中那在他看来注定九死一生都谈不上的陆青山,转而对悬立在岛外、拦在他们身前的楚牧神道。
语气平淡却又高高在上。
他身旁十二魔尊汇集,彼此互看了一眼。
他们能感受到陆青山所渡九九天劫之可怕。
可眼下所见之景分明表明陆青山并非无力反抗,不知罗睺为何敢如此果断的做出这种判断。
“是不是十分意外看到我们的出现?”罗睺似笑非笑地问道,不知是真心发问还是讥讽
楚牧神点了点头,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外。
“你们能知道陆青山要渡劫我并不奇怪,甚至知道他会在天河海渡劫也属正常,但天河海如此广阔,你们却能这么精准找来,确实厉害。”
“这个地方,除了我与齐补天,人族之中绝没有第三人知道。
离城之时,齐补天已施展天机灵术为我们二人抹去天机。
这里是绝天之地,陆青山渡劫景象虽壮观,可绝不会传出半点动静于外界。
所以,我二人行踪应该绝无半点泄露之可能。”楚牧神在陈述一个本该是事实的情况。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罗睺再次笑了,显然算计到楚牧神,让他这等人物也按捺不住心中得意,开始炫耀:
“天的眼睛确实被你们遮住了,可是你忘了,还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你们呢!”
楚牧神沉默了片刻,随后低头。
脚下。
天河海。
“竟然是它。”他道。
在天河海上渡劫,那就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天河海的眼睛。
可不论齐补天还是楚牧神都没想到,本该绝对保持中立的天河海,竟然会偏向魔族。
所以,本该天衣无缝的行动,就出了致命的漏洞。
“天河海,与陆青山早有矛盾,它本就有理由针对陆青山,”罗睺自顾自地说道:“当然,这只是次要原因。”
“我答应它了,它只要站在我们这边,在拿下苍穹天之后,我就全力助它化形,让它成为真正的天河之灵。”他与天河海间还有一些更隐秘的交流,罗睺并没有说出来。
但当下他所说的这些,已经足够。
对于天河海灵这种几乎没有太多感情而言的山川湖海之灵来说,唯有化形是能打动它们。
“果然是无法拒绝的条件。”楚牧神道,并没有去问罗睺凭什么能让天河海化形成功。
天河海是无太多感情,并不是没有脑子。
既然天河海都被罗睺说服了,那就说明罗睺绝非画大饼。
.......
孤岛上劫云如海。
孤岛外十三邪魔齐至。
不祥之兆。
陆青山却没有转头看岛外那些魔尊哪怕一眼。
他只是抬头看着在劫云中不断滚动的天雷,默不作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已经摧毁两重大天劫。
九九天劫之前的天劫,劫数以遵从一定规律。
七九天劫便是七重天劫,八九天劫是八重,照这般推下去,九九天劫应当就是九重天劫才对。
可这才第二重天劫,就已经出现了只存在于典籍中的,极端层次的阴阳劫雷,那第九重天劫又当是怎样的规格?
世间不可能存在比阴阳劫雷还高七个层次的劫雷。
这一点,陆青山无比确定。
正在这时,劫云轰然裂开,为陆青山解惑。
一道雷影凝结闪现,化为一尊庞大的人形。
其面如青靛,发似朱砂,眼睛暴湛,獠牙横生,出于唇外、长雷公嘴,背肋生出风雷双翅,左手持楔,右手执槌。
正是神话传说中的雷公之貌!
新的一波天劫,不再是劫雷,而是雷电之力交织而形成的生灵,代表着天道的意志。
此时,雷公俯瞰陆青山,神情中充斥着怒火。
对于雷公释放出的威压与怒火,陆青山并不怒,反而是昂首笑望,如同会见一位老友。
确实是老友。
短短十余年的时间里,这已经是他第九次天劫了。
至于怒火这玩意,他已在太多敌人脸上见过。
怒火,并不能代表什么,它只能证明,他威胁到了他们。
天道,其实已经被他威胁到了。
所以,陆青山又有何好生气的呢?
九天之上,雷公三只冷锐的眼睛凝视陆青山,神情骤然一冷,以楔敲槌。
虚空生电。
刹那间,亿万条电流在陆青山周身生出,如万千尾纤细的小蛇游动遍布全身,无孔不入,贯穿他的肉身与神魂。
那是难以形容的痛楚。
陆青山浑身颤抖,抿起嘴唇,咬紧牙关,可血丝依然止不住地渗出牙缝,满嘴鲜血。
“无法豁免的攻击。”
陆青山瞬间明白这雷公的可怕之处。
这是无法豁免的雷电攻击,直攻灵魂,以剧烈的痛楚磨砺灵魂,直到渡劫者承受不住,神魂俱灭。
要想渡过这波天劫,似乎唯有一法。
熬。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陆青山握紧手中的列缺之剑,猛地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雷公。
它若消散,这雷电攻击不也就随之消散了吗?
.........
岛外,突然现身的雷公让罗睺都是侧目,神情凝重,目露谨慎之色。
“不愧是九九天劫。”
哪怕是他,也不敢走进天劫的范围之内,否则这场天劫就会波及到他。
还好,他们这一次的目标并不是陆青山。
不然,以陆青山连续两次强行带人渡劫的“恶举”,他还当真有些心里没底。
“恶人还需恶人磨,这陆青山就交给天劫去折磨吧。”
罗睺最后看了眼正在承受难言痛苦的陆青山。
继而,他看向楚牧神,对着他舔了舔嘴唇,“楚牧神,你说如果今日我们宰了你,这第二次道魔之战是不是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呢?”
“桀桀桀桀!”罗睺身旁的十二位绝顶魔尊闻言全都不怀好意地看着楚牧神,就像是看着案板上的鱼肉,目中闪烁着杀意。
楚牧神只是微微一笑,将手一挥。
“剑来。”
这便是他的回答。
锵然一声,长剑出“鞘”,出现在楚牧神的手中。
那是一柄青铜古剑。
剑身变幻着异样的光彩,一面刻有日月星辰,一面刻着山川草木。
日月星辰,是天;山川草木,为地。
一剑在手,谁言天地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