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人临走之前,几乎将所有能找到的船都毁掉了,不让夏军快速利用水路追击的心思昭然若揭。
而此时的梁县城内外,乱作一团。
从数日前开始,百姓就拖家带口前往乡下,躲避即将到来的战乱。丁会也不管,只一门心思搜罗财货、粮草,然后用船运走。
终于,在二十五日那天,他等到了乘船南下的李仁罕,然后令其坚守梁县几日,收拾首尾,而他则乘着最后一批船只朝郏城、襄城方向驶去。
今天已是二十九日,留守了四天之久的李仁罕下令将多余的船只烧毁,随后匆匆南下,往郏城而去。
毫无疑问,所有人都放弃了正在南线奋战的叶县守军。
大撤退之下,总有人被抛弃,伊阙如是,叶县亦如是。至于从三鸦谷逃回来的那部分人,看他们的造化了。
在阳翟县休整了一段时间的契苾璋终于等来了关键的补给。
老实说,在此之前他们几乎就要断粮了。
从洛阳到阳翟,二百四十里的路,平时就很难走,雨天更是难如登天。一路上到处抛弃在路边的马车,出轘辕关的十二曲山道旁边的深谷内,倾覆的车辆、倒毙的骡马乃至夫子尸体比比皆是,几车粮才能运到阳翟一车,山区后勤也太难了!
契苾璋在阳翟县内有些坐不住了。因为他刚刚收到报告,庞师古领大军已近新郑,人数甚众,几有三万。
这是几路斥候付出巨大代价,反复靠近侦察得到的情报,可靠性还是很高的。
契苾璋扯来地图一看,好家伙!新郑县就在阳翟东北,离得并不算太远。庞师古此举,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了,要与丁会的佑国军合流。
至于合流之后怎么办,是接应他们退到许州,还是接着大战,就很难说了。
按照常理来说,雨天对梁军应该更有利一些,盖因不利骑兵驱驰,夏军的优势有所削弱。
看看豹骑都的状态就知道了!关北又来了一些人,兵力已经扩充到一千六百余骑,但终日在邙山脚下放牧,根本派不上用场。
若梁军此时来战,倒也不是不可想象。但目前只探得庞师古一路,且因为大雨又停下了,据闻在等待粮草补给。如果还有其他几路兵马的话,那么就要提高警惕了,或许梁人的意图并不简单。
“本还想南下颍桥,看看能不能堵住一些梁贼呢,如今看来,尽是妄想,唉。”契苾璋坐回了胡床,眼睛盯着已经发霉的墙壁,怅然无语。
出征以来,飞龙军其实并未立下多么显眼的功劳。除了袭杀梁人后勤转运节点,烧毁粮草器械之外,就吓退破夏军赵霖、王彦章,俘杜宴球以下千人勉强提得上点台面。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没有斩将夺旗,没有奇袭破贼,没有攻城略地,什么都没有。
“军使”亲将在门外轻声唤道。
“滚进来!”契苾璋喊道。
“军使,行营李帅询问是否需要退至阳关聚?”亲将问道。
阳关聚在阳翟县西北三十余里。王莽曾遣王寻、王邑将兵百万至颍川,刘秀将数千兵,徼之于阳关。其实就是夹颍水相对的两座土城,如今已经不见踪影,但地名却留下了。
“李唐宾看不起人么?”契苾璋有些恼火。
告成县那边已经在打制小船,准备趁着颍水大涨船运物资而下了,他这么问是何意?
是,许州那边听闻已经在征募新兵,将留守衙军由不到七千人扩充到一万五。
是,汝州孔勍已率八千众抵达颍桥镇。
是,传闻杨师厚欲率兵数千溯汝水而上,至郾城。
如今庞师古又在往新郑开进,或许还有其他几路兵马陆续杀来。
但那又如何?
“给李唐宾回讯,就说天已转好。若再晴个几日,我便直接南下,捅到陈、许腹地,跳到梁贼背后去打,他能奈我何?”契苾璋说道。
亲将诺诺而去。
契苾璋定了一会,又扯过地图查看。
李唐宾打仗,简直和大王没甚区别。
让飞龙军退到阳关聚,根本就是打着一个不对,立刻拔脚开溜,再退到登封的主意。
届时就要梁军做出选择了。
你是跟着追过去,深入一百多里,然后围攻登封呢?还是干脆什么也不做,只派人监视,然后主力西进汝州?
契苾璋估摸着,若梁人真的西进,那李唐宾绝对会放弃已经拿下的地盘,退兵伊阙一线,放梁军进来。那就和战前局面差不多了,而且还控制着洛南三关,进可攻退可守,庞师古你就说跟不跟吧?
如果跟过来,十几万大军云集汝州,坚壁之下,求战而不得。一旦后方有变,再想退走,有那么容易吗?
契苾璋觉得梁人应该没那么傻,但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