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支巡逻的小队绕着营地的各个角落。隔上片刻,就有一队从篝火边穿过,一切都跟过去的一个月没有区别,让人觉得这一个夜晚毫无异样。
可如果是换作熟悉军事的将领们来看场中布置,就能发现每一座营房的修建地点,都是放在最容易攻出去的位置上,并不是营地中最为安全的地方。
燕达从营房*来,身后的将领随即无声无息的散开,回到他们的队伍所在的营房中去。
十几个亲兵跟随着燕达,看起来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巡卒。
燕达举目打量着船场内外,坐镇于此半月有余,终于可以回去交差了。
只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草草成立的船场,楼船是不用指望的,艨艟也造不出来,只能打造渔舟一个等级的船只,最多也仅能运送十几个人的小船。就是单纯的运兵,没有任何作战的能力。
十几人的小船,只要一起动手运桨,过江也不会慢。只是来自于关西的主力,能游泳的都不多,站在船上都直不起腰来,根本就不能指望他们上船后还能用桨划船。从左江上调来了一批船工,加上来自广西的新军,靠着他们来划船。
只要能毁掉交趾水师的几艘船,甚至只要能镇住他们,就可全军出动,与蛮军同时强渡富良江。官军和数万蛮军一旦抵达对岸,接下来就是北面的翻版,渡过大江的官军根本就不用担心粮草,只要一门心思的攻城就是了。
喊杀声猝然响起,敲碎了元日夜晚的宁静。自通向河中的水道上,千百人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一声号角划破天际,听着有几分急促,但落在船厂内所有人的耳中,这就是开战的信号。
幽暗的营地一下变得灯火通明,上千人从营房中抢出,早已是装备整齐,顺着事先划定的路线赶往各个要点。
……………………
号角声在岸边响起,而来自于交趾士兵们的喊杀声,则立刻又将号角声给压下。
“杀啊!”
李常宪意气风发的挥刀指向前方。此次偷袭,宋人全然无备,这一声声急促的号声正代表了守军的慌乱。
领头顺利的进入了水道,接近了船场的水门。而所谓的水门只是两条简陋的绳索。绳索之后的船场,静得只有几点长明灯火,除此之外,一点动静都没有。直到砍断绳索,冲入船厂内部之后,船场守卫们才反应过来,赶着吹号,可这已经来不及了。
“烧!烧光宋人的战船!”李常宪得意的拿刀指着黑暗中停在水面上的一艘艘小船,还有堆在岸边的造船材料,“全都要烧光!”
几十条船上的数百敢勇一齐呼应的大喊着,营造着千军万马来袭的声浪。手上也不耽搁,一个个都在给随身携带的火箭点火,要将宋人的船场用无数愤怒的火箭给烧个干净。
嚓嚓的火石声中,船场亮了起来。
李常宪瞪大了眼睛,这光源并不是来自船上的火箭,而是来自船场的每一个角落,照亮了水上,照亮了船上。
扑通一声,李常宪握在手中的佩刀落入了水中,双腿软软的,整个人都坐到在船板上。
脚步声自四面八方响起,千百人从设在船场各个角落的房屋杀出,更为雄浑的吼声由地面反冲回水上,紧接着就是一声声弦鸣。
一支支弩箭从身边划过,每一瞬间都能带起一声惨叫。
望着水道两岸密密麻麻活动中的人影,听着越来越多的重弩发射时的弦响,李常宪悲愤的大叫起来,“这是陷阱!”
“不对……这是陷阱!”
阮陶脸色一片惨白,只看着在一瞬间亮起来的船场,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如果宋军不是早有所备,怎么可能会如此整齐的亮起灯火?
水师统帅当机立断:“失败了!吹号,全军速退!”
可就在他开口大喊的时候,几支火箭破空而至,在阮陶的视网膜上留下数道鲜红的轨迹。轨迹的末端不是船只而是水面。但落到水面上的一点点火焰,却仿佛像是火星落进了干草堆中,一道火光猛地蹿起,转瞬就扩散开来,化作了一片火海,映得河面上刹那间亮了起来。
河面上浮着的竟然全都是油,来自下方的火光照得阮陶脸色忽明忽暗,船上也是一片混乱。
一声大吼喝止了船上的乱象,阮陶厉声髙喝:“不用慌,这点火烧不起来!砍了缆绳,退出去!”
每一艘船上收放石碇的绞盘边,站着的都不是水手,而是手拿利斧的军汉。阮陶本就准备着一旦战机不利,就砍断拴着石碇绳索,全速逃离。这个预备,现在看来并没有错。
可是已经迟了。
咚的一声巨响,一道水柱就在阮陶的身边腾了起来,哗的一下将带着腥味的河水全溅到了他的身上。
这不是石碇落水的声音,而是来自岸边的一块块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