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的那位尚父,说不定正等着借口用兵南方。”
“三月不磨,宝刀也会生锈。十年不战,西军大概就会落到跟河北禁军差不多的等级了。”韩冈郑重其事地说着,“光是甲坚兵利是不够的。”
换而言之,韩冈的言下之意就是耶律乙辛等得起。
薛向脸上有着几分苦涩,宋辽之间有和约在,除非当今天子敢于将岁币免除,否则朝臣们都不会支持辽国,也就是说,没有人会为天子的独断所带来的后果负起责任。既是如此,赵顼还能怎么做?他可没有赵匡胤和赵光义的控制力,能强压着两府为他的决断扫平道路。
枢密院同知和端明殿学士在州桥夜市上对坐饮酒,京城里到了明天,这个消息恐怕早已经传得沸反盈天。
不过薛向不在乎,今天在坐到这里之前,与韩冈对坐饮酒会在天子那里得出什么样的结论,他早做了预测。这个损失,他承担得起。
……………………
回到家中,已经是二更天,连雪都停了,但家里的妻妾却还都醒着。
“官人怎么回来迟了?”亲手接过韩冈身上的披风,交给身后的婢女,王旖貌似随意的问着。
“路上给薛子正耽搁了一点时间。”
“是因为辽国小皇帝的事?”
想想也是,赵顼在文德殿上亲口说出来的事,文武百官与闻,一个白天过去,说不定消息都传到南京应天府去了,京城里面耳朵长一点的当然就听说了。
“嗯……沾了点边吧。”韩冈满不在意,“其实说大也不大,不过死了个人而已。说他是皇帝,其实也勉强。”
“不会有什么事吧?”在旁随侍的韩云娘小心翼翼的问着。
“能有什么事?”韩冈微微一笑。不过是当天子清醒一点,算不了什么大事,与薛向的一番恳谈,才是今天的重中之重。
说是这么说,韩冈自知自己今天在殿上肯定是又让赵顼不痛快了。不过这也没什么,韩冈不是很在乎。与绝大多数朝臣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将天子的一厢情愿挡回去要更重要的一点。
判断耶律乙辛在辽国国内的地位稳固与否,赵顼和臣子们有着很大的差异。
赵顼这个皇帝总是一厢情愿的认为奸臣肯定不得人心,坐到皇位上,天生就该得到所有人的忠心。就算是契丹那等蛮夷,也是该有无数忠臣等待时机将耶律乙辛这名窃国奸贼给赶下来。
这个想法是没错。对于辽国的朝臣、宗室和豪强们来说,一个黄口孺子做皇帝那没什么,毕竟是从太祖太宗圣宗传下来的嫡脉,世间的规矩不是如此吗?而耶律乙辛在头顶上发号施令,就让人不忿气了,同是臣子,凭什么他有资格?肯定有许多人想要将耶律乙辛给踢下来。
只是,愿意为此付出生命代价的又有几人?
大臣们看得很清楚,至少是时常能见到天子的重臣,或多或少都明白皇帝这种生物不过是个坐到了一个好位置上的普通人,根本就不会相信有无缘无故的忠心,以及无所顾虑的付出,只是不敢明说出来罢了。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这是五代武夫们共同的看法。难道当今文臣的见识会还不如五代的武夫,还有人会认为皇帝是天授?所谓受命于天,到这个时代了,读书人中,除了些个老冬烘以外,已经没有几人会全心全意相信了。史书中的反例可是多如牛毛。
这便是天子和臣子决定性的不同。
当然,也不是韩冈这般全然不信,绝大多数还是半信半疑。就跟求神拜佛一般,有几个士大夫会相信去上一炷香,就能一切平安的?但有空没空拜一拜,求个心安而已。
只要耶律乙辛能治国,辽国国中安泰,做一个隋文帝又有何难?怎么得人忠心,听话的富贵荣华,不听话的那就是死全家,等到在这样的胁迫下习惯了,那么忠心自然而然也就有了。实力才是第一位,王莽要不是自寻死路,玩什么复古,新朝延续个两百年也不是不可能。
以耶律乙辛的手段,要做到这一点,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没用太大的代价就从大宋这边抢下了西夏的半壁江山,想来也是极得人心。除非他年老糊涂,或是病重无法理事,否则想要撼动他的地位,那是千难万难。
做臣子的,有几个看不出来?
当年皇太叔耶律重元起兵造反,耶律乙辛为辽宣宗耶律洪基平定乱事,之后数十年一直致力于打压近支宗室。耶律乙辛如今能如此猖狂,也跟辽国近支宗室无力有关。
只要辽人还没有主动挑起战事,大宋北界依然得继续保持着和平。对韩冈而言,今晚与薛向的会面才更为重要。这是在对天子施加压力,更代表韩冈在朝堂上影响力越来越大,对实现自己的目标,韩冈更添了许多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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