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政之职,臣不能奉诏。”这一回,韩冈改了用词,不再是‘不敢’,而是‘不能’,同时,还明确了仅仅是针对参知政事一职,而不是侍讲资善堂。他跪倒在地,拜了一拜,抬起头,视线扫过太后、皇后、宰相、亲王,最后落在赵顼的脸上,与已成废人的皇帝对视着:“臣不辞万死,恳请陛下册立太子!”
王珪不提,薛向不提,那么他韩冈来提。
虽然以药王弟子的身份,第一个而不是跟着其他人之后来请立皇太子,等于是在明说赵顼活不长了。以韩冈在医学领域中的份量,他现在做的事一旦传到宫外,便是给京城中正在疯传、连夜色也决然掩不住的谣言,敲上了千真万确的印章。
不会没人明白这个后果。王珪、薛向、韩冈三人中,绝对不能领头请立太子的,只有韩冈。这一点,王珪、薛向肯定清楚,瘫痪在床的赵顼同样应该明白,甚至赵颢都能想得通。
可王珪做了哑巴,而薛向也随之仿效。所以赵顼无奈之下给了韩冈参知政事一职,并不是要任用他的才干,也不是让他代替王珪提议,而是更加直白的表明了保护赵佣的心意——依然是在催促王珪。
其中最多也只有一小半的打算,是希望韩冈在王珪仍然退缩的时候,开口请立太子。只因为韩冈开口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韩冈却不能等待下去,辞了诏命带来的损失,必须立刻弥补。混乱不可避免,但这正是韩冈想看到的。他现在需要争取时间。
众目环伺下,端明殿学士低下头去,静待赵顼和王珪的反应。
但出人意料的,紧接着韩冈跪下来的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张璪,“臣张璪,请陛下册立太子。”
几乎在同时,薛向也跪了下来:“臣,枢密副使薛向,恳请陛下册立延安郡王为皇太子。”
薛向比韩冈更加明确的点出了太子的人选,更是自报官名来助长声势,这是在弥补他之前的过错。
王珪已经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毁了他的未来。他今夜的错误,让他的家族日后很难再享受到宰相之后的优遇。朝堂中唯一的宰相脸色灰败,颤声道:“臣王珪,请陛下册立太子。”
四名重臣联名请立太子,包括了东西两府的宰执,以及名声广布的贤臣,赵顼和他的后妃们终于可以稍稍放心下来。
当向皇后再去看韩冈时,眼神便只剩下了感激。
上声二十哿——可。
终于等到了这一句,赵顼忙不迭的眨眼认可。
才起草了三分之一的第四封诏书草稿被撤下,换上了新的一张稿纸。张璪册立大诏。
赵颢冷眼看着韩冈。
之前韩冈不能晋升两府,都是以他年资浅薄为理由。如今既然开了头,日后也就没办法再以此为借口。原来是只差一步,现在则是隔了一层窗户纸,随时都能捅破。这一回如果韩冈接下任命,必然会有许多反对的声音,但换作是下一次,恐怕就为数寥寥了。
此人太过聪明。赵颢想着。也许在自己登上皇位的道路上,这个灌园小儿就是最大的阻碍。
韩冈冷静的感受着蕴含了不同心情的眼神。或许在他们眼中,自己辞去诏命,只是不想被人看成是用支持延安郡王为太子来交换参知政事这个职位,是自清之举。但韩冈很清楚,这完全是为了维护现在的大好局面不被破坏。
赵顼要废除新法为代价换取赵佣即位,并平安成人。对此薛向认命了,王珪也是当做理所当然,但韩冈绝不会接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底下的一切都是皇帝的。但有识之人都明白,这其实只是说说而已。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说臣民私家的所有物,就是他的东西。官是官,民是民,皇帝是皇帝。天子不能随意动用国库,更不用说百姓们的私人财物。即便是内库中的财货,也必须时不时拿出来赏赐百官、军队,或是补贴国用,连账本也得在三司里面放一个副册。
皇帝手上所有的权力——财权、人事权、行政权,以及制定国策的权力——全都收到士大夫阶层的强力制约,更需要士大夫们的配合。韩冈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赵顼毁掉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无数人的心血。
你可以主导开始,但你无权选择结束。
赵顼眼下因为中风而瘫痪失语,做出启用旧党的决定也是被逼无奈。但韩冈认为他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
韩冈用眼尾余光瞥了脸色木然的高太后一眼,看来还有机会。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自己手上的力量太小,成与不成,这一回可是要搏一搏了。
“陛下。”就在所有人都在等着张璪的草稿的时候,韩冈说话了,“臣曾听闻河北祁州,陕西耀州、各有一药王祠,甚为灵验。若以至亲去祈福,或有奇效。”
两个亲王,两座庙。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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