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就是一套媛芳斋的宝石头面,这叫我以后再拿什么讨好母亲啊!”
屋里的人都被赵学玉这搞怪的模样逗乐,每个人的眼底都洋溢着笑意,其乐也融融。
野菜很快就上来了,沈方人尝了两口,感叹道:“你说这人呐,真是奇怪。”
“以前天天吃野菜的时候,只觉得这是世上最难吃的东西。成天想着如果家里富裕了,就天天**细食儿,再也不吃野菜了。”
“如今家里条件好了,天天吃着山珍海味,却觉得这野菜竟比山珍海味还要好吃,这可往哪儿说理去?”
众人被沈方人逗笑。
赵学玉趁机道:“那母亲是承认这道凉拌野菜好吃了?那您就要给我和姐姐一人做一件新衣裳了,可不许赖账。”
沈方人笑道:“做做做,别说一件衣裳,就是十件衣裳也少不了你的。”
赵学玉欢呼着向沈方人道谢。
午饭过后,赵学玉去读书了,赵学尔留下来陪沈方人喝茶说话。
在沈方人的记忆中,赵学尔肯就这样陪着她,什么事儿也不干,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所以她今天着实高兴,脸上的笑容就从来没断过。
赵学尔就这样坐在沈方人身旁,听她唠唠叨叨地说了许多闲话。
直到沈方人说话说得口渴,问她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暇。
赵学尔道:“我今天去给哥哥送生辰礼,在沉思院遇见了孙小娘。”
沈方人撇了撇嘴:“见到她有什么稀奇?”
赵学尔摇了摇头:“我今天撞见她在训斥哥哥,突然想起了哥哥小时候的样子,聪明,活泼,现在却......”
死气沉沉。
虽然赵学时整天斗鸡走马,从来没消停过,可赵学尔却觉得他像是一个暮气沉沉的老头子。
不过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却仿佛已经过完了一生。
沈方人一听这话,心中很是得意,高兴地道:“他一个小娘养的,能有什么出息,怎么能跟你和学玉比?”
赵学尔怔怔地看着沈方人,若是之前她说这样的话,赵学尔肯定要和她生气。
但是今天,赵学尔却觉得或许沈方人说的话,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赵学尔转过头望着窗外,轻声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家境贫寒,父亲奔波在外,一直都是您在照顾我、陪伴我、教导我。”
“所以我心中感激您、依赖您、信任您。您那么爱我,我想我一辈子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我一辈子都欠您的。”
沈方人慈爱地看着赵学尔,温声道:“谁要你报答我?难道我生你、养你的时候,便想着让你报答我吗?”
当然不是。
沈方人婚后,生活遭遇巨变,从官家女公子变成了贫家妇人。
不但生活艰难,丈夫偏爱小妾,成日与她争吵。
有时候她会觉得,活着特别没有意思。
连沈方人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样艰难的岁月里,她甚至都想过放弃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她的女儿。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伟大的人,却做了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告诉她为什么,就连书中也没有答案。
赵学尔摇了摇头:“可我不光想要您的爱,我也想要父亲的爱,但您与父亲......父亲那时候十分疼爱哥哥,却鲜少理会我。”
“我常常会想,为什么您不能像孙小娘那样温柔小意,讨好父亲,这样我就可以像哥哥那样,经常有父亲的陪伴。”
“可是今天,我看见孙小娘在我跟前献殷勤的时候,却不那么想了。”
“甚至十分惶恐,如果您真的变成孙小娘那样的人,那么您教出来的女儿,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赵学尔没有办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她变成了孙媚那样,或者赵学时那样,她该怎么办。
她转头看着沈方人:“我想,我应该要感谢母亲。”
沈方人此时,早已经泪流满面。
赵学尔所说的那些事情,虽然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可是那段艰辛而绝望的岁月,却始终令她心有余悸。
那些伤痛和艰辛,都深深地埋藏在内心的某一个角落,让她难以忘怀。
虽然尘封多年,但只要一想起,依旧能刺痛她的心。
沈方人不愿意赵学尔见到她狼狈的模样,忙用手帕擦了擦脸:“谢什么?”
赵学尔道:“谢母亲的清高。”
“谢母亲无论什么时刻,无论多么困难,始终没有丢掉清高的品格,而且还把它传给了我。”
赵学尔依稀能够记得,在她八岁之前,沈方人不但要照料她,还要日夜做工,补贴家用。
如果只是生活的贫穷,或许并不会让她整日忧愁苦闷,郁郁寡欢。
或许真正让沈方人伤心难过,以至于歇斯底里,完全放弃官家女公子姿态的,是情感上的无以寄托。
自从八岁以后,赵学尔也过上了官家女公子的生活,与平民生活确实是天差地别。
她很难想象,沈方人这样一个柔弱的,连小妾都能拿捏她情绪的人,是怎么在生活经历巨变之后,还能有那份承担生活重任的勇气的担当。
沈方人摇了摇头,笑道:“我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尚,清高是读书人的品格,我哪里有这些?”
“但是从小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就教导我,人一辈子,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要有骨气,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就是为什么当年我明知赵家家道中落,却仍然遵守婚约,嫁进了赵家。”
“也是为什么后来家里生计艰难,我却从来没有向你外祖家伸手要过一分钱的道理。”
“是我运道不好,没有遇到良人,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却对不起自己,连累你也跟着我受苦。”
“好在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我只愿你们姐弟平安顺遂,无灾无难,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赵学尔依偎到沈方人身旁:“我没有受苦。”
“相反,小时候的遭遇让我从母亲身上学到许多难能可贵的品质,它们都是无价之宝,买都买不到。”
沈方人摸了摸赵学尔的头发:“你能这样想就好,困难都是会过去的,你看我们现在不就过得很好吗?”
“你要是能早日成亲就更好了,只可惜我看上的那些青年才俊,你一个都看不上。”
“你倒是跟我说说,究竟要什么样的人你才肯成亲,你已经是二十四岁的人了,再不成亲以后可真就嫁不出去了。”
自从上次争吵以后,沈方人已经很久没有催赵学尔成亲了,如今两个人刚和好,沈方人又开始催婚。
赵学尔一听就头大,赶忙转移话题:“母亲,今天是哥哥生辰,晚上置几桌宴席让他在沉思院庆贺庆贺吧?”
“要是公中没有这笔预算,那就从我的月例银子里边扣,这样给外人知道,也能赞母亲大度。”
沈方人今日高兴,也就不计较这些小事了:“我都忘了今天是他生辰了,既然你说起来了,就让他在院子里摆上几桌。”
“哪里用得着你来出这笔银子,别把你娘说得这么小气。”
由于对赵学玉的教育理念不同而引发的母女矛盾总算圆满解决,藏在赵学尔心中多年的心结也就此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