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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根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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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恩更放心了,贝贝,他知道这个名字,还有那个酒馆,戴里斯只有一个吸血鬼,还是合法居住的吸血鬼,风之靴老板的养女。那里住着一群怪人,魔曲师罗里兰塔、魔剑士米尔雷亚、符咒师维妮和药剂师桑。

    “你好,贝贝。”男孩柔声道,宛如一首小夜曲,“我叫席恩。”

    “啊!我知道!全戴里斯最霉运的家伙!”

    “……不要叫这个称号。”

    贝贝嘻嘻笑着,拿出一根细绳,双眼一闪一闪满是期待。席恩不知所措地望着她:“这是做什么?”

    “玩翻绳啊,我会很多花样哦。”说着,贝贝嘟起小嘴,“罗兰他们都不肯陪我玩,我好无聊哦,席恩哥哥陪我玩好不好?”

    席恩眼神一黯,在梦里,肖恩终于开始学一些小法术,每次都是一学就会,显然魔法天赋不亚于他,还用一级的[绳索戏法]表演翻绳技巧给那个叫维烈的少年看,反观自己……

    深呼吸,他压下漫溢的苦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好的,我陪你玩。”

    “哇!哇!席恩哥哥好厉害!”

    绳子在男孩纤长敏捷的指间轻盈翻飞,交错出各式各样的图案,有格子花草、兔子、猴、蜻蜓等昆虫和几何图形,看得贝贝目不暇接,连声惊叹,很快被难住了。席恩温和一笑,耐心地指点她窍门。

    两人越玩越投入,快乐的气氛驱散了席恩心底的阴云。

    贝贝突然咦了一声,目光落在他的右腕上,惊呼:“我族的刻印!”席恩心下剧震,抛下绳子,两手抓住她的肩膀,厉声道:“你说什么!?”

    他想起当日,乔纳森肩上是有一只蝙蝠,原来那竟是只吸血鬼!

    “你…你是狩猎人?”贝贝一脸恐惧,惊慌地看着他。席恩皱眉,怒气稍抑:“狩猎人?”

    “不是吗?”贝贝喘了一大口气,小手拍打胸口,“狩猎人是专门抓我们的人,很可怕。啊,我们一般不轻易对人下咒的,所以我以为――”

    “那人是个人类,吸血鬼是他的手下。”席恩无心听她解释,期待和惶恐同时占据了他的心灵,手指激动得发抖,好不容易挤出干涩的嗓音,“你知道吗,怎么解开?”

    恢复魔力是他最渴望的事,因此,他极端害怕从贝贝口中听到和阿拉蜜丝一样的答案。

    [解不开了。]

    不!席恩苦涩地认识到:没有魔法,我永远也别想赢过肖恩!

    “……”贝贝没有马上回答,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道,“我们有族规,不能对同族的猎物出手,但是受制于人的血族例外――席恩哥哥,你能发誓你说的是真话吗?”

    席恩眼神一动,直直注视她:“你相信我的誓言?”

    “嗯!”贝贝重重点头。

    “好吧。”席恩笑了,第一次涌出“知己”的感受,有人把许诺当吃饭,可是他,和这个血族小女孩,却相信誓言,也遵守誓言,“我发誓。”

    贝贝咧嘴灿笑,她的笑容仿佛射入黑暗世界的一道光:“我帮你解开!”

    ******

    血族的封魔咒是通过诅咒令受术者的血变异,从根本上压制其与元素的共感力。这种歹毒的血咒连神术也无可奈何,就像对吸血鬼用净化只会让他变成一堆粉末。

    唯一的方法,是用另一个吸血鬼的血冲淡影响。

    浓艳的暗红色液体一滴一滴融入黑环,如同一根根小针刺进血脉,每滴一次,全身就一阵激痛,席恩咬牙强忍,更让他饱受折磨的,是愿望与情感的冲突,血族的血似乎特别少,特别浓,每挤出一点,红发女孩的脸色就煞白一分。

    “贝贝……”

    “快好了。”误会他疼得受不了,贝贝安慰,失血使她头晕眼花,身体摇摇晃晃。席恩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够了!”

    砰!一股红烟飘起,原本七、八岁大的女孩一下子缩小了两、三岁,男孩错愕地抱着一团松垮垮的衣服和里头的小人儿。

    “唔……”犯困地揉着眼睛,贝贝迷迷糊糊地凑过去,在对方的肩颈处做餐前动作――磨牙,幸好及时清醒,哇哇叫着往后仰,“快快!送我回去!”

    “哦。”席恩下意识地抱起她,边跑边问,“是不是喝了血,你就会好?那你喝我的血吧。”贝贝竭力压制渴血的本能,摇头道:“不行啦,我再喝你的血,解咒就没用了,而且你不能被吸血鬼咬,会……”渐渐支撑不住,她在失神前对自己下了睡眠咒。

    “贝贝?贝贝!”

    ******

    接近黎明的时候,席恩拖着精疲力尽的身躯回到旅馆。

    他不想回来,贝贝还没醒,风之靴的老板没有怪他,还允许他看护。但每到这个时刻,他都身不由己。

    自从明白老师要他做的是什么事,席恩就再也不愿侍侯那具令他作呕的女体,然而他的反抗对阿拉蜜丝而言微不足道,一个操纵人类的法术,就让她从弟子屈辱的神色和顺从的举动的极度反差中得到更多的乐趣。

    这也使席恩心中的恨意一天比一天累积,好几次,他想把袖剑捅进那个淫妇的喉咙。

    走上楼梯,手按住门板,他等待下一步指令,通常门会自动打开,然后是熟悉而刺鼻的味道……

    不对!席恩敏感地察觉异常,门缝飘出的气味不同以往,像是什么东西焦了……银粉!用来画魔法阵的秘银兑魔晶石粉!一般这是施法成功的现象,可是分明还有皮肉烧焦的臭气,他可不认为变形法阵会把受术者烤成焦碳,除非那本来就是个火球术。

    还有,门上没有防御结界。魔力被封印时,他都能感到指尖传来的刺痛,今天却毫无反应。阿拉蜜丝个性再差,也是个法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还是在必须杜绝外在干扰,专心完成一个高难度法术的情况下?不可能!

    深吸一口气,席恩闭目镇定心绪,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当他睁开眼,他用清晰而准确的语调念诵初次使用的咒语,陌生的暖流随着血液流动,在食指凝聚、发亮、涌现……最后一个字迸出口的瞬间,一面淡绿色的小盾出现在他的手指前方。

    三级元素魔法,风盾。

    第一次就获得成功,席恩的喜悦无法言喻,但是情绪一波动,风元素凝成的盾牌就若隐若现,他赶紧稳住,同时压抑心头的沮丧。因为肖恩施展这个法术时,还念错一个音符,也一次就成功了,还比他更大、更亮。

    没关系,只要再苦练就行,把那家伙玩耍的时间全部用来练习!席恩鼓舞自己。

    他却不知道,铁器会影响魔力聚集,他用系着一把短剑的手汇聚元素,困难度比肖恩高了何止十倍。就连一个专精的**师佩带铁制品施法,出错率也会大大提高。

    设下保护屏障,他用风盾推开门,啪嗒!烧化的门锁掉在地上。

    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眼神冻结,房间里一片狼藉,到处是法术肆虐的痕迹。焦黑的五芒星阵散发出白烟,中央还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显然是那只倒霉的老鼠的残骸了。阿拉蜜丝倒在附近,红茶色的卷发披拂在年轻貌美的脸庞上,现在正是返时秘药起效的时段。

    焦臭味弥漫在室内。窗外,窒息的黑暗统治着大地。

    席恩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加快的心跳鼓动着耳膜,一个念头钻进脑子,也许它早就潜伏在那里,只是终于等到了机会。

    他的脸颊发烫,表情却平静如常,用魔法探测(注:0级法术,能测出60英尺内的法术及魔法物品)扫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法术残余,反手掩上门,轻轻走过去。

    阿拉蜜丝还活着。席恩没有很失望,反而蹲下细心检查,外伤很多,但并不致命,脉搏却微弱得像垂死之人。看这情形,应该是法术反噬。肖恩的老师特别警告过,法师施法失败,或者中途被打断,就会造成这种体内魔法伤害,严重程度视法术强弱决定,阿拉蜜丝显然伤得不轻。事实上,由于长期恒定幻术的侵蚀和胡乱吃药的后遗症,女魔法师的情况只有比学徒诊断的更糟糕。

    收回手,席恩看向老师系在腰带的小袋子,里面有恢复咒文药剂,让她喝下去,可能还会活下去;如果撒手不管,阿拉蜜丝很快会断气。

    那天的情景,不也是如此吗。

    席恩闭上眼,微微笑了起来。

    ******

    金色的灯盏摇曳着烛苗,阿拉蜜丝被剧烈的抽痛拉出晕迷。

    首先入目的是学生苍白而疲倦的脸,专注的视线掩盖了情感。身体虚软而痛苦不堪,许多魔法能量在血管里冲撞,却被另一股力量慢慢削弱着。她立刻判断出自己遭到了法术反噬,而且经过了治疗。

    些微的暖意渗入心房,阿拉蜜丝忽然觉得过去对这个弟子太过粗暴了,干咳着想打破尴尬的处境。

    “老师。”

    水般柔滑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却带起冷酷的涟漪,在浮动着昏黄烛光的空间荡漾,“你觉得怎么样?”

    阿拉蜜丝想回答,却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拉扯力道扼住了她的脖子。席恩冥水般清冽的银眸一霎不霎地凝视她紫胀的脸皮,像搁浅的鱼一样冒泡的嘴,和震惊暴凸的双眼。

    绞首的绳子毫不留情地勒紧,而她的十指,被一根细细的筋绳以难以想像的繁复花样牢牢绑住,一丝一毫也无法挪动。

    “呵……呵……”阿拉蜜丝的喉咙发出奇怪的气声,双眼上翻,嘴角涌出白沫,被拖入了死神的领域。

    良久,屋里悄然无声,连凶手松懈下来的喘息也没有。

    慢慢的,一丝扭曲的笑痕在男孩的嘴角泛开。

    “我不欠你了。”他冷静异常地检视尸体,确定老师是真的被自己勒死以后,才解除[绳索戏法]的魔法。细绳从阿拉蜜丝的指间松脱,席恩蓦地一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巨大的悲伤压垮了他,烛火、天花板和床交错旋转,融成一个混浊的漩涡,将他溺毙。

    席恩抓住那根绳子,扯离那十根干枯的手指,颤抖片刻,疯狂地大笑起来。

    那晚的泉水声,女孩纯净的笑靥,红宝石似的瞳,手指交叠的温暖,都被这张死亡的容颜玷污。

    从此他再也不会玩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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